轻手轻脚的翻身落地,拿起整齐叠在一边的干净衣物穿好,走到门边,又忍不住折了回去,在他带笑的唇上碰了一下,才开门离去。
刚回到别院,便见到竹儿一脸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头,我笑睇着他:“什么事急成这样?”
竹儿却是猛松了一口气,然后却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公子,你可回来了,宫里来人在前厅等着呐!”
宫里人?!
“传皇上口谕,宣‘惘琴公子’进宫献艺!”
这也行?!
原只当那些人再怎没高兴,也不能“无缘无故”将一介平民给召进宫去,还真没想到,可以用“献艺”为名。
再怎没愿,也不能抗这君令,梳洗换衣,抱起绿引,顶着满头黑线,坐上了入宫的马车。竹儿要跟,也被我打发去寒王府报信了,希望他能去的早些,罕朝天子对持,可不是什玩的事。
入了宫门,下了马车,我抱着“绿引”慢慢地走着,哪有大清早招乐师的?希望不要太让我为难才好……
深吸一口气,静待王公公通报,要说一点也不紧张,绝对是骗人的,压根没想过要与这些掌权者有什么牵扯。可事临头,却也不会逃避便是了。只是我素来太过随,上一世家人管不住,这一世的家人,更是无条件的信任、支持着我,让我更加重了这个“坏毛病”。
苦笑一下,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在这想些有的没的,不好把心思转到他处,这宫庭景,可不是人人拥得见的。
这里,应该只是外朝吧,推开所在偏殿的阁窗,外面假山园林,柳翠红,远一些的地方隐约现着粼粼碧光,朱红的长廊曲折连绵,偶尔几只彩蝶翩舞飞过,静谧得能听到风吹叶动,莺鸟啼鸣的声音。
微微一笑,这其实算不得多出的园林之影,精致有余,却失了雅韵,但清晨微暖的阳光柔柔地撒到身上的感觉,也让人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宣琴师楚枫御园觐见!”
恍然回神,我慢吞吞地跪下领旨,实在忍不住撇了撇唇,果然最讨厌这些规矩。
要说,曾向往过这朱墙之内的什么东西,那便是这御园了。奇异草,幽沁鼻,很多品种的草都闻所未闻的,而且还见到了一些医书上记载的珍惜药物。暗自记下形状位置,考虑下次寒月入宫时,让他顺手带出来,或是没事的时候,来逛逛园,采采草药也挺不错……
不去想自己是否有下意识的逃避心态,见到凉亭中那着着赭黄人影时,还是涌上阵阵叹息的冲动。
没空深想,撩摆跪下,高喊:“草民楚枫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上还抱着琴,我便不行那稽首之礼了,至少,心里还稍微好过一些。
那人不说话,我自然也不能动弹。即使垂着头,也能感觉到两道阴沉的目光,想要将我看穿一般。
吸气,吐气,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看够?御园中铺路的青石板上可还雕着图纹,看着观,走着防滑,可这跪着……
“抬起头。”低沉的嗓音还着帝王的威仪,不容抗拒的强硬,只是沙哑了些,毁了原本挺不错的音。
暗自下着评价,我顺从地抬头。有反应就好,什么都不表示,才是最麻烦的。
他打量我,我也打量着他。
当今陛下是先皇的次子,寒月的二哥,年不过而立,可眼前男子两鬓都已经白,脸也是久病的腊黄,若不是那对闪着精光的鹰眸,实在很难联想到这人一国之君的地位。
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他便低头尝了一口手中茗,慢慢道:“可知朕为何宣你入宫。”
你会绕圈子,我就不会装傻?浅浅一笑,我淡声道:“献艺。”
皇上凝目看我,半晌颔首道:“那你便弹上一曲罢。”
我盘膝坐下,将“绿引”置于腿上,轻声问道:“不知陛下想听什么?”
“听闻昨日你在摘星楼上,以一曲《惘然》才惊四座,是以被冠‘惘琴’公子的称号。”停了一停,他状似随意地道:“那便弹它他。”
我闻言垂首,微敛着眉目,开始拔弦。
琴试最后一轮,必须弹奏琴师自己谱的曲子,方能肯定胜者的才能。而《惘然》是我学琴不久后便谱好的,取的自是节商隐的千古名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意。
当时,我尚不能完全平静地去“追忆”,谱出的曲子,自然激烈了些,心绪波动调害了,如何收得尾都不曾记得,只是师傅停了我的琴课,让我先学着种养草药了。
直到后来,才从大哥那听闻,那首曲子,让师父足足折了十年的功力。
再后来,我已经心平气贺弹它了,随着心的渐进,又作了几次修改,终有了如今这曲。
捻指撩转,低幽激昂,已没了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痛,徒留的,只是淡淡的怅然,淡淡的思念。像老来的回忆,有时是一声轻叹,有时是会心一笑;又像一轻清茶,有着浅浅的苦涩,却又散着宁静的气。
一曲终了,我没有起身,也没有改回跪姿,双手仍压在琴弦上。这首曲子,已经很净有弹过了,昨日在摘星楼上,也只是凭着出的技艺演奏而已,不曾入心,而今日听来,琴意似乎又有了改变,是因为那人吗?
想到寒月,忍不住淡淡一笑,还以为再不会动心了,命运终是莫测呵。
清脆的击掌声从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赭的衣罢已到了眼前,四的黄赤绶轻轻摇摆。一只略大的手掌抬起我的下鄂,的笑声响起。
“如此才貌,毁了倒有些可惜。”
他已起杀念,我早已料知,不过竟还会叹声“可惜”……我该感到荣幸么?
轻轻一叹,我努力忽略下巴上那只越收越紧的大手,低声道:“不知这皇室威严小小蒙上一点羞,与陛下一命相比,哪个更重要些?”
那人闻言松手退开一些,冷目看我:“你是在威胁朕?”
我慢慢摇头,淡声道:“不敢,这只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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