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黑透,张筱怡正坐在客厅的桌旁,想起刚才好像是在温书,不知什么时候就打了个盹,居然还做了个梦。李茹月过来问:“宝贝,怎么了啊?”张筱怡摇摇头,说:“不小心又打瞌睡了。――叔叔,婶婶,你们看我睡着了怎么不喊醒我?”张建政扶了扶眼镜,靠在一旁的沙发里,且拿起报纸且漫不经心地说:“见你们兄妹看书累了,你也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张筱怡“哦”了一声,只觉得小腹里微微鼓胀,来了尿意,喊了声“上厕所”,人已经起身向洗手间跑去。身后李茹月笑道:“早告诉了你不要喝那么多水了……”
张筱怡坐在马桶上,还能回想起学习委员传达的班主任的话:“第10周和第11周为考试日期,请同学们作好复习,准备迎接大学里的第一次考试……”
时间过得真快,好些事情还没有理出个头绪就已经临近期中了,这是所有新生入学以来面临的第一次检验,怎么能够吊以轻心?张筱怡如临大敌,所以在这个星期天的晚上,才和哥哥在一块温起书来。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好好学生的她本不用作太多复习准备的,而且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临时抱佛脚”的学生,在平时就已经把所学知识融会贯通,只不过为了带动那个贪玩的哥哥的学习热情,才不得不接受和他一起学习的安排。
刚才那个梦还留有残影,虽然具体情节记不太清楚了,但大体情形张筱怡还有印像。那个梦是如此真切,仿佛身临其境,还能回想起自己穿婚纱的样子、婚礼的大致过程,依稀还记得出现了哪些人:混合体“吴忠”、叔叔婶婶、吴家姨父姨妈、李校长、张鸿李梅、马武高详等一群好友,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其中最奇怪的是那个混合体男孩,他既像陈忠又像吴群,而且还兼有两人不同的特点,他出现在梦里是预示着什么?还有张鸿和李梅,为什么他们会是伴郎和伴娘?李校长何时充当起神父的角色?更奇怪的是,吴家姨父姨妈的出现,他们难道是那个梦境里“吴忠”的父母?张筱怡头绪纷繁地一阵胡思乱想。
回到客厅,李茹月已削好了苹果,笑着对着侄女说:“来,宝贝,第一个给你。”说着将去了皮的苹果放到了筱怡手中。张子兴不满地说:“妈,太偏心了吧,又是妹妹先吃。什么时候轮到我先吃一回啊?”张筱怡把苹果拿在手中,没有忙吃,先冲哥哥吐了吐小舌头,作了个鬼脸,得意地说:“等到‘铁树开花,哑人说话’那一天。你就慢慢等吧……”说着狠狠地往那苹果上咬了一口,还嚼得很大声。张子兴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瞧你那样,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懒得和你争。还好你是我妹妹,要是你当我女朋友,我都不知道哪辈子倒了霉,遇上了你这么个‘小霸王’。”
张筱怡当然不会甘心被哥哥奚落,立刻反唇相讥,张子兴也还以颜色,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斗嘴,张建政忙给他们调解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带火气嘛……”张子兴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李茹月及时给他递过来一个苹果,他心里才稍感平衡。
消停了一阵,李茹月想起早上吴群送来的东西,于是天天中文网拿出来,放到侄女面前。那是一个别致的小信封,还有一朵红玫瑰。张筱怡问婶婶:“又是吴群送来的?”见李茹月点了点头,张筱怡便把那花儿交到了哥哥手中,笑盈盈地对张子兴说:“哥哥,红粉送与壮士,请你笑纳哦!”不管张子兴接不接受,把花扔到了他的手边,自己打开了那个信封,拿出一个小纸条,见上面写着: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张子兴问:“这次不会是什么爱情名言之类的吧?”张筱怡把纸条扔给他,笑说:“你别把人想歪了,只是名言警句而已。”张子兴把纸条上的内容也看了看,说:“这句好熟悉,好像学校里时常能见到,意思是什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类的意思吧?”
张筱怡“嗯”了一声,但又摇了摇头,说:“你们都不认得这原句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作的只是段章取义的解释。”张子兴觉得有趣,又问:“那你倒说说,这话应该怎么解释?”张筱怡说:“我记得是出自《庄子》,原句是这样:‘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张子兴问:“怎么还有个‘尾巴’,后面怎么解释?”
张筱怡正要解释,只听张建政说:“这是庄子的养生要领,意思是说,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是无穷的。要是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探索无限的知识,那么就会使人伤神费力,甚至还会十分危险。是这样吧?”
听叔叔说完,张筱怡拍手笑着说:“就是这个意思了,庄子本意是说养生重在顺应自然,不为外物所动。偏偏不知道是谁,把这段话斩作两段,于是就成了哥哥那样的解释,却不知道和原意已经大相庭径了。”张子兴不解地说:“啊?原来是这样子。怎么你们都知道?”张筱怡笑道:“你心不在‘马’,安知其中真义?”
张建政对侄女赞道:“还是小小细心啊,学问作得透彻。”又对儿子说:“你啊,什么都一知半解,人云亦云,不肯好好读书,瞧瞧,妹妹比你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了。”张子兴说:“你们说我知识不如小小我承认,但是刚才你们都说了:知识是无穷的。我哪有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些无聊的学问,这不是浪费我的生命吗?”他倒是机灵,活学活用,把刚才的话套用了出来。
张建政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是一句好话,被儿子当成了怠堕的的借口。人心各有所取,他自然不能够强行要求儿子去做他不喜欢或是做不来的事情。同龄的孩子,大多还在听流行歌曲,做着青春美梦,而张筱怡却已开始有了修身养性的自我完善意识。张建政把两个孩子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张筱怡聪明伶俐,不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张子兴又问:“小小,这纸条你收到多少了,不止这两天才收到的吧?”张筱怡暗暗算了一下,自从上周末自己出走到今天为止,正好一周。除了那五天上学的时候会在桌子里收到吴群的信封,其余的周末两天他也会把信投到家里来。吴群这点倒是聪明,知道张筱怡不喜欢那些情爱之语,因此纸条里都是一些名言警句,他每天会亲自写一条封于信中送达佳人,也许是想用这一份坚持来表明他对张筱怡的态度吧。想过之后,于是点头说:“嗯,连今天的一共收到7条了。”
张子兴笑说:“看来我那个姨弟对你是情深意切啊,你要不要考虑他一下?”张筱怡马上嚷起:“讨厌,你怎么不去考虑,非得说我?”
张子兴说:“这倒奇怪了,我跟他都是带把的,就算我们有意思,又能怎么样,真要搞断背山啊?”张筱怡说:“你和他不可能,难道我和他就可能啊?”张子兴说:“我和你不同,你是女孩子,他喜欢你是很正常的,喜欢我那就变成同性恋了。”张筱怡说:“我也是男孩子好不好,我可没有承认过我是女孩子哦!”张子兴笑说:“你不是女孩难不成还能再变回男孩?”
张筱怡没有再分辩,自我冷笑着说:“我是个怪物,不男不女,这才是正确答案。”
张子兴叹了口气,说:“世事变幻莫测,真是襄王那什么,神女又那什么?”张筱怡笑道:“看你那半瓶子学问还想抖擞什么出来?你是想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吧?”张子兴笑道:“对了,就是这句,不过应该反过来说:‘襄王有心,神女无梦’。”说着他又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真想不通,你们的感情怎么会有这么复杂。不对,应改为流水有情,落花无意……”
张筱怡听他在那儿叨唠,心里好笑,于是笑着说:“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文诌诌了,还有,你别光顾着说我啊,说说你近来的战况吧,我可听你又换女朋友了哦,不知道以后谁会有幸成为我的大嫂?”张子兴感到诧异,忙问:“你怎么知道,谁和你说的?”张筱怡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管谁和我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张子兴面有羞愧,红着脸,久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筱怡的消息自然是真的,就在几天前,张子兴又交了新的女朋友,而且感情正如火如荼,炽热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因为要准备考试,这几天家里人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现在被妹妹问起,张子兴也不否认,说:“你说的不假,我是交了新的女朋友,那又怎么样?”
张筱怡脸上闪现一丝羞涩,小声地说:“我才没心思理会你那些破事呢。我是想知道,你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啊?”张子兴红着脸说:“还能怎么样?不就是逛逛街,吃吃饭,有空了去看场电视或者到路边去喝点饮料,弄点烧烤,制造点轻松悦愉的气氛……也就那么多了。”
张筱怡听完,仍不满足,又问:“那……那你们……你们会不会偷偷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张子兴问:“什么别的事情?你想说什么?”张筱怡脸上发烧,有些难以启齿,但话已说到这儿,便壮着胆说:“比如……比如‘警幻所训之事’?”
张子兴连“三国水浒”都懒得翻阅,更遑论“红楼西厢”了,不明白妹妹说的“警幻所训之事”是什么意思,他先是一愣,继而问道:“什么是‘警幻之事’,不懂……”还好他的声音不大,张筱怡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看不远处的叔叔仍在专心看报纸,婶婶在厨房里干活,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兄妹俩。
张筱怡心里咚咚乱跳,低声说:“你小声点好不好?”张子兴似有所悟,嘿嘿一笑,也低声说:“你是想问我和女朋友有没有暗地里亲热吧?”张筱怡轻轻地点了点头。张子兴笑道:“当然有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像我爸我妈他们那代人那样,牵个手就了事啊?现在的人都图爽快,第一天早上才认识的人,晚上就可能搂在床上了……”
听张子兴滔滔不绝地说完他那一套见识,张筱怡惊诧不已,想不到同龄的人们那么开放,而且听哥哥说到“女子十六无处女”、“先上车后补票”这类说法的时候,更是惊讶万分。对比从姐姐和婶婶那儿得到的说教,有着云泥之别。平心而论,姐姐和婶婶的那些说教要温和得多,也是张筱怡能够接受的,她也觉得爱情就应该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而哥哥的那套显明是一种快意人生,人浮于世的快餐理念。但是如何来评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观,张筱怡未在其中,说不出到底哪个更合理。
有道是:“存在既是合理”。快餐理念在城市中盛行,必然有其根源。在建国之初,打倒了“孔家店”之后,国人在思想上名为“获得了空前的解放”,实则陷入了空前的混乱,所有价值观都重新订制。人们在对“金钱至上”进行肯定的时候,同时也在牺牲金钱之外的东西。男人可以不专,女人可以不贞,包养、滥交等大行其道。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娱乐圈中充斥着的大量的金钱和肉体交易更是黑幕不断,令人为之膛舌。
又有道是“敝帚自珍”。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的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好东西,早在千年之前,我们的圣贤先哲们就已经有了许多成熟的理念。可惜的是,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或是被篡改曲解、或是被段章取义、或是得不到足够的重视。在外来文化大行其道的今天,是否也应该给我们的民族精华寻回它们应有的地位呢?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多一份淡泊、多一份复古未尝不是一种洒脱。
再说那兄妹两个,在那儿私语了半天,张建政和李茹月恐怕他们只顾着聊天,复习少了,耽误了第二天的考试,忙给他们劝开。那两个孩子才又重新温起书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