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背对着背躺下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国栋很快进入睡眠。蒋小雯溶是费了一番周折。
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有刺骨的寒风从木窗的缝隙钻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这种土腥味对蒋小雯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蒋小雯第一次闻到这种浓重的土腥味是在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深,这样寂静的深。也是这爿土炕,这爿很有些年头的土炕。蒋小雯和衣而危真正的和衣而卧,因为她连外套都没有脱。
没有脱外套,是因为蒋小雯注意到那些将要与她的躯体密切接触的上用品泛着明显的污渍,看起儡净有洗过或者说洗过但绝对没有洗干净的样子。她的心底有些嫌恶,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李国栋说明。她与李国栋的关系还停留在“不好意思期”。
那是蒋小雯第一次随李国栋来见他的父母。从未见过大山的蒋小雯,凭着自己脑子里关于山水画中大山和村庄的描摹,对生养李国栋的小山村做了种种具有文学彩的想象。譬如弯弯的山路,袅袅的炊烟,天百齐放,秋天野果满山,林中小鸟唱歌,溪边野鸭戏水之类。蒋小雯完全没有料到,她的晚要面对的是一爿土炕以及土炕上几件泛着污渍的寝具。
蒋小雯在土炕前磨蹭了很久。虽然屋内灯光昏暗,但那些污渍在蒋小雯眼里却异常醒目。她草草地和衣而卧,被子只象征地拉过一只角,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并随时注意不让那被头触碰自己的脸颊。
李国栋是个粗人,对蒋小雯心底的嫌恶没有丝毫的察觉,或者说那些问题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他把一爿土炕指点给蒋小雯后,架自觉地到另一爿土炕上呼呼大睡了。一路颠簸而来,他也确实累了。
蒋小雯睡不着。事实上她比李国栋要累得多,毕竟她是第一次走那样的山路。先是大客车,后是小客车,最后是三轮车,车子越换越小,山路越走越陡,时而盘桓向上,时而俯冲直下。经过几个小时往富断的上下颠簸,蒋小雯的骨架都被颠散了似的,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失重状态,以至于她躺在炕头的时候仍然感觉自己处于往富断的上下运动中。
老实说,蒋小雯第一次随李国栋到他家里来,是遭到蒋小雯父母的竭力反对的。蒋小雯的母亲在饭桌上听到儿底气不足的要求时,先是怔了片刻,接着扶起一副近视眼镜,盯着儿上下打量了半天,像打量一件刚出土的文物,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但她的神明显地凝重起来,桌前的那碗饭再也没有动过一筷子。
蒋小雯有些后悔,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提这样的要求出来,影响母亲的情绪和胃口。那边的李国栋也做错了事似的,方才还动得起劲的筷子明显地降下速度来。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一些僵,蒋小雯的父亲打圆场,招呼大家快吃快吃,但同时也意味深长地瞥了蒋小雯一眼,那一眼透露出的是对蒋小雯草率行为的一种不满和指责。
其实蒋小雯并没有完全打定主意到李国栋家里去,只是经不住李国栋的软磨硬泡、死缠烂磨,勉强地应承下来。心想也就只是去看看,什么也不代表。既然什么也不代表,那就去看看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去你家看了,就一定要嫁给你,做你家的儿媳吗?心里这样想着,也就含含混混地向李国栋点了点头。
李国栋倒像拣了个大元宝似的,登时脸上笑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反反复复在蒋小雯耳边叨咕的一件事,就是希望蒋小雯到他家里去看看。去看什么,他没有说。其实,他家里还真没有什么值得蒋小雯去看看的。他自个儿心里明白,不是让蒋小雯去“看看”,而是让蒋小雯到他的家里去“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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