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京也从厦门赶过来,这么多天没见他,倒似换了个人,周身利索,衬衫塞在裤子里,脸部白净,竟有几分卢世岩的感觉。我和杨京跟大学同学坐到一块,我怕他们提起旧事,而且刚拔过牙,说话丢人现眼,就一直一言不发,看着杨京和他们高谈阔论。枯坐了会,发现担心都是多余的,那些大学的同学根本没兴趣询问我的近况,都在听杨京谈厦门IT界的逸事趣闻wWw.。我有些不被重视的失落,心里颇不是滋味,自己也真够犯贱的,别人重视时,担惊受怕;别人不重视时,醋意十足。
人们陆陆续续到来,似乎没完没了,请帖上写的时间是六点,不过实际到九点才开始上菜。新人步入,尖叫声响起,众人拥到红地毯两侧,“砰”的一声炸响,纸条翻飞,如飘彩雪。池香幸福地被被袁通牵着一路走来,众人纷纷道贺,一张张红光满面的脸笑如朵朵春花绽放。每个地方的主持人似乎都会说一般无二的郎才女貌修饰词,修饰完毕,主持人笑问:“值此激动人心的时刻,新郎你最想对新娘说什么?”袁通接过话筒,微笑道:“我会用一生去好好呵护她。”众人鼓掌大笑,池香含羞低头,灯光映射下,极其动人。
喧闹中,手机似乎响了,林小兰的,我按掉,继续看新郎、新娘在台上被主持人作弄,台下的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几欲跌倒。我已经忘记是第几次按掉林小兰的手机了,看着满桌从前的同学一个个意气风发,我就说不出的难受,稍想将来,就又害怕又绝望,四周的欢笑张扬夸张,似乎是对着我嘲笑,我仿佛搭着光滑的井沿,毫无着力之处,只能看着自己缓缓地滑向黑洞洞的深渊,永无出路。曾经讥嘲的世界现在讥嘲着自己,一朝真的沦入这个世界,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助,所有的梦想都是空想,用尽气力,扭不转这颠覆的乾坤。
“小刘,发什么呆呢?”池香端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袁通站在他的旁边。我收了内心的悲伤,笑着端起酒杯,祝他们两个白头到老、早生贵子。红酒喝下,池香问我有女朋友没有,我说:“池香姐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我没有,还故意触人伤心事。”众人起哄:“让池香介绍一个!让池香介绍一个!”池香弯腰哈哈大笑,遥指伴娘说:“介绍给你吧?刚和男朋友吹了,正脆弱着呢,肯定可以轻松拿下。”我说:“再说吧,再说吧。”新人端着酒杯要走,杨京一把拉住袁通,说:“小子你红茶代酒,能瞒得了我吗?”众人哗然,纷纷指责,硬是把袁通和池香拖回来,每人罚酒三杯,众人哄闹,杯杯倒得溢出来。我侧身看了看那个伴娘,背影瘦削纤细,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大注意脸,可能相貌不出众,也有可能是被新人的光芒锁掩盖。
吃喝了片刻,那伴娘终于转过身来,长得小巧玲珑,一脸的喜笑,举止甚为豪放,不见一丝悲戚之色,不像池香说的刚失恋样儿。我刚要转移目标,就看到池香走过去拖着那伴娘过来了,那伴娘先是扭捏挣扎了几下,然后忽然甩开池香的手,径直朝我走过来,池香、袁通拍手叫好,我不知她所为何事,心中忐忑。那伴娘走到我跟前,酒杯举起,大方地说:“你就是刘磊吧?我叫钟洁,池香的朋友,以前常听池香说你,终于认识了,以后叫我小钟就行。”我赶快举杯,连说幸会幸会。钟洁撇嘴说:“言不由衷,看不出来你有幸会的样儿。”我大为尴尬,想要解释,钟洁忽然笑起来了,说:“你这人可真老实啊!和你说笑的。”我一笑,讪讪坐下。钟洁问:“刘磊你哪儿人?”我说:“中州的。”钟洁说:“我知道!我知道!河南北边的。”我笑笑,钟洁说:“小时候很傻,一直觉得中州一年四季都在下雪的,后来真去了一趟,才发现原来夏天也很热。”我问:“你去过中州呀?”钟洁说:“去过黄河边,中州不是和河南分界的嘛,我坐船过去绕了圈就等于去过中州了。”我愕然。钟洁又问了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末了还要我的电话,我报给了她,她才转身离去。杨京说:“这女的对你有意思。”我不以为然,刚才和钟洁说话的时候,看她满脸通红,一副喝多了的德行,而且说话放肆不羁,肯定是酒后失态。
婚礼结束的时候,袁通已经喝得不成人形,嘴巴微张,目光发散,摇着手说:“以后常离开我家玩啊!一定要来啊……”众人大笑。回到家已近十二点,我洗了个澡,刚要睡,手机响了,我以为是林小兰的,正准备按掉,看上边显示的名字是钟洁,赶快接起来。
钟洁说:“你小子溜得可真快呀,一转眼人就没了,要回家陪老婆啊?”我说还没老婆。钟洁说:“可怜的老男人,怎么不找个?”我说人丑没人要。钟洁说:“确实够丑,牙都没了。”我一阵尴尬,幸好她不是当面揭穿。钟洁又问:“那你以前就没谈过恋爱?”我老实地说:“嗯。”钟洁大笑,说:“那你还是处男咯?”我大窘,心想这女的说话真是没分寸。钟洁说:“要不我可怜你一下,当你女朋友吧?”我说:“你连我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敢乱说话。”钟洁说:“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不过是坏人也没关系,再休掉就是了。”我说:“休息吧,明天还上班。”钟洁说:“你都上床了啊?我正骑车要回家。”我说:“骑车还打什么电话,小心撞了……”一语未了,电话里钟洁一声惊呼,跟着就没声音了。
一片死寂,电话里声息皆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