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家了，能看见村口的大槐树了，小荷睁大了眼睛，想看到小雨的影子，可一大帮人挡住了小荷的视线。怎么回事，原本平常冷清的村子咋这么热闹了，看着前面攒动的人头，小荷的恐惧感一丝一丝地加强，她加快了脚步，近了，更近了，小荷看到了她一整天都惦记的小雨。小雨低垂着头，小荷看不到他的面容，只是从他的脚步上可以看出，他是过度的伤心了，因为小荷从来没看到过小雨这样无助的步履，即使被她妈妈打得时候也是高高地昂着他的头，顿时，小荷的心也痛起来了，仿佛有一千只手在撕扯着她的心，被风掀开的白白的孝盖头下小雨的脸上写满了伤痛，泪痕已风干成无数个白道道，他的嘴唇干裂，里面透出了丝丝的血迹。随着悲伤的唢呐声，人群里有人在擦眼泪，有人在轻轻交谈，从他们或咸或淡的谈话中，小荷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是小雨的奶奶死了，毫无征兆地死了。首先发现的是小雨，等小雨做好了早饭，装好了自己的饭盒，奶奶还是悄无声息地躺在那儿，小雨诧异了，平时一贯早起的奶奶今天怎么了？等他去掀他的被时，发现奶奶早已冰凉了。小雨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昨天晚上奶奶还微笑着整理他的衣物呢！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奶奶与自己就阴阳两隔了呢，能有一分钟的时间小雨愣在了那里，仿佛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小雨用手使劲地掐自己的手，一阵钻心的疼痛霎那间席卷了小雨，他知道奶奶是真的离开他了，今生永远也不可能再见亲爱的奶奶了。奶奶！他趴在奶奶的身上，将奶奶的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狂乱地摇着奶奶，“奶奶，你醒醒，求求你了，天都亮了，你别睡懒觉了好不好，你一定是冷了，奶奶，你睁睁眼睛，我这就下去给你烧炕好不好？奶奶你说话呀，你不是说过要今天给我做棉裤的吗，你说天冷了，不能让大孙子冻着啊，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话不算话啊。”小雨撕心裂肺地哭着，这哭声在似明非明的冬天的早晨显得那么地无助，仿佛一根钢刀划破了的寂静。在小雨看来，这是那么地漫长，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奶奶的离去，使他失去了活着的唯一理由和依靠，奶奶对于他，已不是普通意义的奶奶了，她是奶奶和妈妈的集合体，在他年轻的心里，是承载不起这个变故的，和自己最亲的人刹那间就变成了一股烟、一缕雾，远的连他伸手再伸手也触及不到了，那种绝望与疼痛一瞬间击倒了他，让他找不到东西，也辨不清经纬。他所能做的，只是哭泣，嚎啕，只有这样，那种撕心的痛才能得到些许的释放。
而在这寂静的里，埋头哭泣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睡在厢房里的小雨的父亲。听到了小雨尖锐的哭声，他在瞬间明白了一切，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对于过去的岁月，他一直沉浸在失去子的狂躁中，似乎一天也没有清醒过，对于小雨，对于母亲，他自知自己亏欠很多，在小雨日常躲避的眼光中，在母亲爱怜的叹气中，岁月在一天天流逝，而他在滚滚而逝的岁月中，唯一收获的就是满头的与年龄不相称的白发和日渐增多的面部的皱纹，在外人看来，自己就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是一具活动着的行尸走肉。在人们逐渐由同情到鄙视到漠视的眼光里，他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无视一切，只有母亲知道自己内心的挣扎，只有母亲纵容着自己一日一日的漫无目的地消磨，现在，母亲走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如此长期地纵容自己的消沉和颓废，而在二十多年的时光里，作为儿子，作为父亲，自己又给了母亲多少安慰，多少欣喜，又给了儿子多少的父爱呢！突然间一齐涌来的愧疚使他不能自已，他将头埋在母亲亲手絮着的暖和着的被里，压抑地哭着，嗅着那来自于母亲的体的气味，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被子，将他半生的柔情都揉搓进了被子，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母亲对于自己是多么地重要，而他就在漫不经心的日子里随随便便地将它丢掉了！想到这里，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也放声嚎啕起来，泪水如开闸的潮水般狂乱得涌出，那种养亲不在的伤痛将他自己撕扯成了碎片。
他们两个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伤悲里，各自都忘情地哭着，似乎忘了还睡在炕上的逝者。闻声赶来的邻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