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血湖(卷一 1)之 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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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如期而至,可对于秋女来说,这三季的等待似在红尘辗转了千年的寂廖。

  暝色的黄昏,渐染黑晕。

  他该在家了,秋女想。

  她迫不及待地迈着步子,一心想飞到扎克列夫的身旁。秋女笑容可掬,想到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度过又一段美妙的时光,先前的愁云惨雾也溜了踪影。他一定正敞着门,待在门前与自己一样热切着急地期盼。霎时,秋女放慢了脚步。

  “我的矜持到哪去了,我不能让他如此轻易等到我。他一定得比我更迫切才行。对,就是这样。”

  她满足地笑了,似乎看到了他对她责备与爱抚齐施的画面。

  扎克列夫紧紧地搂抱着她,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他吻着他的额头,颤动的嘴唇欲与额头交融不忍分割。闻着发丝散发出来的弭久已失的香味,他说你怎么才来。言语里满溢复杂并酝酿已久的感情。

  秋女的思绪似瀑布在荆棘丛中跳跃,从巉岩上滚坠,在垒石间震碎,激起无数的珠子。

  “卡捷琳娜。”

  声音从前方传来,洪亮而急促。林中树硬幢幢。她看不清是谁,但肯定的是他不是扎克列夫。从嗓音中,她可以分辨的出。她好奇的迎上去,见是淡桐,有点惊喜。

  “你依然留在这里吗?你去年不是说要离开俄罗斯?”

  “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有变啊。”

  满腔的无奈与沉痛只能放在伪笑的匣子里,不能被她发现。

  “你就此停下吧。扎克列夫说让你在这等他。他办完事一会儿就来。他说他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淡桐硬着头皮,一口气把话全倒了出来。

  “那好吧。”

  说着,她在池塘旁随意选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尽管石头开始渗透凉意,可也减退不了卡捷琳娜的一丝热切。淡桐斜倚在肥壮的树身,面部露出泛难的神情。

  温度随夜入深渐低。明月正当空。

  她踱来踱去,最终在池塘的泥岸蹲了下来,她渐行埋怨,愤怒,怨恨。

  但他是爱我的。他从来不爽约的,定是有事耽搁了。

  想到此处,她的情绪稍有缓和。静静地,她蹲下身子,轻轻地掬一捧碎月。心疼,似乎碰碎了自己的梦。冰凉刺骨,她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淡桐见事入微,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在两人几次推来推去之后,卡捷琳娜不好意思接受了。

  明月几经变换位置,开始淡褪光亮。

  曙光向大地撒网。灰白的曙色,从枯枝间透进树林。

  淡桐浑身一直哆嗦。卡捷琳娜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布满汗珠。似乎预料到事有不对,她慌忙起身。看到淡桐,她心有愧疚。她自责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她刚将衣服盖在他身上,淡桐便醒了。其实他整晚都没睡。

  “你醒啦。对不起啊。让你一直陪着,冻着。”

  她咧嘴微笑,但掩饰不了她不安的神色。

  “他一直没来?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呢。肯定有事发生了。我得去找他。”

  她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淡桐本来就不是太会说谎的人。到现在,他已经无法支招了,开始露出窘相。

  “好吧。我同你一起去找他。”

  但也应该达到了效果,扎克列夫说能拖多久就多久。

  门还是从外面锁着的。见这样的情景,她要命得急。像头狮子,她奔过去,用拳头捶打,痛哭了出来。

  她在害怕梦中发生的情景。

  他,面色惨白,嘴角残留血迹。奄奄一息,可还在呼唤她的名字。

  淡桐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也有点多余。见她趴着在地,于心不忍便扶她起来开了门。一进门,她便发了疯似的,满屋里窜。没有他的身影是必然的。

  “你一定知道他去哪儿了。对不对?”

  她像是忽然醒过来,一把拽住淡桐的衣服。

  扎克列夫说他去他表妹家办点事。

  淡桐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照片,并指给她看。

  “这就是他表妹。”

  “表妹?他怎么会有表妹?他从十岁起就成了孤儿,再也没有亲人。”

  说完,她讯急而狐疑地接过照片。

  “这是他的前女友。我得去找他。他得跟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闪电式地跑了出去,朝玛家。

  淡桐一直跟在后面。她因爱抓狂。他沉默不语。

  她并没有找到他们俩。从玛加父母那得知,他们在今年初春就去了莫斯科。他告诉他们说要带他们女儿去寻找幸福,而不是在鲍尔金诺这个田庄甘于等待。

  淡桐显出惭愧的神色。

  “你为什么骗我?枉我把你当朋友看待。你先前就知道了。对不对?”

  苦涩,愤怒,怨恨,全从眼里泛滥涌出来。

  “我要去找他们。”

  该支招了,淡桐跟在后面揣度着。他加快步伐,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让我去找他。

  她挣扎,他一把把她抱入怀里。

  “没必要了。你还看不出他抛弃你了吗?”

  听后,她疯狂地挣脱出来,似一匹脱缰之马。她用力掴了他一巴掌。正欲离开。

  这有封他的信,是他临行前给你写的。

  是他的字迹,她想。

  上面写着:我尽量把话说得简短些。我们就此分手吧,我想我们的爱情已经到了尽头。它在等待中枯萎。是的,我原以为爱情只要两个人真心就可以了。可我现在才发现,在时间面前它永远那么惨白无力。它经不起等待。我们又有多少资格去等待?三个月的等待换来一个月的相守。想来我们是血本无归,反还欠一屁股债。这样的爱情,愿意去经营的,不是天才便是傻子。而我两者都不是。我得走了,你也不必寻来。用你寻我的时间去寻找你的幸福,也许更划算。

  淡桐带着她到他的墓前。她趴在他的墓土堆上,用嘴亲吻泥土。只愿嗅着他的残留余味。

  看完信后的几天,她一直精神恍惚地呆在他的家。她想起了自己与他处识的那一年秋天。

  她被几个流氓追着。他们想要轻薄她。可四周无人,任凭她怎么叫喊都无人回应。

  他那时失恋,醉熏熏地,手里还捞着酒瓶,踉踉跄跄。

  她于惊慌失措中,撞入他的怀里。她想要他救她。可他的心在自己被玛加抛弃后已槁木死灰。

  他只顾喝酒,愿一辈子做一个懦夫。

  在几声叫喊救命之后,她被那么些棍恶拥在怀里,像一只在猎人手中垂死的鸟,用尽最后的气力挣扎。

  他再也旁观不下去,眼看着一个女子被毁。像一位殉国的战士,冲过去,他那样无畏。他把酒瓶甩向了一个流氓,那可怜立即倒地告终。然后那些个人,被解决。

  他救了她。

  从此,她陪在他身边,与他度过生计的危机,把他从失恋的沼泽里拖出来。

  一切似在昨日,离她那样近,而他离她那么远。

  爱情的洪流,曾是那样长久的激荡,如今沉寂了,显得睡意朦胧。

  每当十月来临,小树林就从自己光秃的枝桠上,摇下最后的枯叶。

  而磨坊后的细水,还在淙淙流着。

  池塘,柳岸前,已经冻结。

  她从背后搂着他,道声,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简短的话语,像酒一样愈久愈醇。然后,他转过身,吻着她的脸庞,说,我会的。

  她还站在门前,目送那带着狩猎工具正赶往远处田野的身影。接着,传来几声猎犬的吠声,唤醒正沉睡的密林。

  当睡意在苍穹上挂起夜幕时,她又会在原来的地方等候他的归来。意欲与他,一起进屋,并听他一边讲述白天遇到的一切。

  温馨被时间淡褪了。

  还是秋季。可她所剩时间已不长。这是去年发生的事。

  她患了肺病,注定要咯血而死。从一个姿容奇美,文雅娴静的姑娘变成病恹恹的可怜人儿。谁能够接受?但她不埋怨,不发怒。干瘪的嘴唇上还挂有微笑,尽管脸上的血色已经淡褪。

  对于大张嘴的坟墓,她不以为意。她满足,因为她能够依偎在他怀里。

  就算死,也爱着死去,她想。

  可他不甘于这样,他要救她。因此总安慰她说:你傻啊,会没事的。可谁都知道结果。

  但淡桐的出现,改写了他们的命运。

  那一天,扎克列夫背着昏迷的他回到家里。扎克列夫对她说他在荒山里遇见这个男子昏倒在地,就把他背了回来。

  他定是饿昏了。给他罐糖水。她说。

  为了报恩,淡桐使她勉于一死。

  强行多索取一季的爱情,却换来他的背叛。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想当初如果知道这样的结局,我宁愿死。那样至少我可以还带着美滋滋的爱情入土。而今,那一切都涣散了,像水,难收。

  她懊恼着,自责着。

  她从阁楼跳了下去。

  对时日飞逝的伤怀,像苦酒,越久越涩。如果这样还不如趁早结束。

  卡捷琳娜,张开双臂,犹如一只跌落的风筝。

  她躺在地上,心里想着死了。

  看到一幕,淡桐跑过去,慌忙扶起她。

  “你死不了了。你服了那颗水之梦珍珠后,就不再有死的权利。”

  “为什么会这样?”

  她痛哭,双手捶打着他的肩膀。

  想来他想错了,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忘了他。可愈久弥新,就像他自己忘不了她。淡桐想。

  “与其看你寻死觅活,还不如告诉你真相。扎克列夫让我永远别说。我发了誓的。但事情远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我只能破了。”

  原来,用那颗水之梦救活卡捷琳娜的代价,并不是她知道的那般简单。除了只能够在秋季发生的事情记得以及只有在短暂秋季汇聚成人形之外,她的肺病会转移到她心爱的人身上。这一切后果他都知道。他瞒着她是因为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他很满足,因为又多给予了他们相爱的时日。

  “你为什么答应他?”

  “我也没办法。他说你死后他也不会苟活。与其两个人死,还不如一个人死。于是他就去求他前女友与我们演这出戏。”

  “你要好好活着。这是他死的价值。”

  她点点头。敷衍,还是赞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