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部,海岛之郡,取地为姓,以海氏为长;
西部,草原之郡,地阔天长,孟氏代代相袭;
北部,荒沙之郡,四时多风,人多以此为姓;
南部,山水相衔,季节分明,万物多彩,人杰地灵,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公元某某年,幻灭南部内政暴乱,上至最高统领,中到各军将帅,下及护城世家,均多遭杀戮。其中有位雷鸣将军,因为将帅部中所有精勇护城士,并掌管部城最高军事机密,所以暴乱一开始,他就成了乱王白一正的头号辑杀人物。
当南部部长白一义的人头被挂在部首府大楼前的旗杆上时,雷鸣和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儿子,也同样被追杀到了穷途末路。
“纤素,快带小言小诺去西岭!”雷鸣往枪里装上最后一排子弹,他甩开妻子伸过来的手,“快走!那儿我安排了人,他们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纤素咬咬牙,拉起两个孩子从丈夫杀开的血路上往西而去。
雷鸣望着妻子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蜂涌而至的杀手,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对他而言,生命的逝去不会让他如此悲哀。他绝望的是部长白一义因为不听自已的劝告,终至身首异处。最可悲的是自已和其他三位将军为了南部的安宁与和兴,白白奋战了三十几个春秋。一旦乱王白一正坐上部长之席,南部就会遭至亘古未有的涂炭之灾——一年前,雷鸣从一份高密情报获悉,部长白一义的哥哥白一正与西部边城乱党早有勾结。一旦白一正内乱成功,边城乱党就可入主部首府,执掌四大将军之职。那时他们即可广招凶徒、大买杀手,意取西部合而为一,尽得私人之利,纵西南两部城民之生死于不顾。
自古忠言逆耳,部长白一义对雷鸣那番有关乱党的军事汇报置若罔闻。以致他的头被砍下的那一瞬,他还不相信发出这个命令的是他的亲哥哥。
雷鸣对此唯悲愤而已。可惜白一正的杀手已将他团团围住,否则他真想冲到那旗杆下对着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痛斥一番。“这笔帐咱们到下面算!”雷鸣愤叹着把枪抵在自己头上并抠下了扳机。咔哒一声,他的心随着这个告知枪膛内空空如也的声音堕入了比死亡还黑沉的深渊。
“抓起来!”一个长着张娃娃脸的杀手这样命令,他的声音也很稚气呢!
雷鸣索性闭上双眼任人捆绑。拎绳索的杀手却手忙脚乱,差点把绳子绕到自己的胳膊上,其余的杀手也是噤不作声,有的在脸上露出了掩之不住的恭敬。谁都知道,他们捕获了一头狮子,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倘若不就地处决就会随时暴嚼一切的万兽之王。他们只是豺狼狐类,既使他们相信自己的头领是老虎,可在狮子面前,称霸的老虎也会黯然失色。于是他们中有的人悄悄把头扭向一边,有的则将风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半张脸。
雷鸣当然不屑他们是怎样的表情,他只是感觉押解自己的那四条手臂用力不匀,在颤抖吧?他不由冷笑,但他感到屈愤——这伙人竟是押他去见白一正!
南部任何一个居民都有权审判他雷鸣,白一正不行!他打算咬舌自尽,一辆摩托突然轰进首府大厅,车上那个一身黑皮装的男人让雷鸣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黑暗的心窗豁开一道光明。
“孟杰!”雷鸣喊出这一声的时候,他身旁的杀手们早已带着认归宿命的神情死去——几分钟前他们就预感了触犯狮王的后果。
雷鸣又愁又喜,愁的是孟杰此时来救自己,纤素那边谁在照应?喜的是自己军中的这个护城士来了,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死了——孟杰的任务记录中没有“失败”这个词。
两人跨上摩托,雷鸣紧俯在孟杰身后,他并不担心那些呼啸而来的子弹会有哪颗能荣幸地射中自己——孟杰在玩弄车技并躲避子弹的间隙里已将杀手全部击毙。
趁着追兵未续,雷鸣道:“你来了,西岭那边有谁?”孟杰总是喜欢微微一笑再回答问题,“将军放心,我安排了洪如和赵倩。”
雷鸣松了一口气,洪如是军中的神枪手,赵倩也是战事霸主,有这两人,他的确不用担心。
孟杰让摩托象阵疾风,顷刻就将两人带到了西岭。雷鸣四处张望,却听孟杰发出了约定的暗号——三声喜鹊报春。许久才听远处传来一声杜鹃啼血。雷鸣微感不祥的同时也看到了孟杰那张骤然紧毅的脸,他知道纤素他们遇上了劲敌。孟杰在他耳边说:“将军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雷鸣迟疑片刻,他终于循着孟杰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追了上去。纤素怀胎十月已近临盆,又拖着两个孩子,他实在不放心啊!
可他错了,他不该不放心,犹其对孟杰的安排。倘若他知道这次错误的追赶,会让他悔痛一辈子;倘若他知道这次不应该的不放心,会让他愧欠一生人。他就不会在今后的生命中,每当忆起孟杰这个人时,首先就要去淋浴那场热辣辣的血雨……
时间是最无情的,它能沧桑世事,衰败人的容颜;但它又是最多情的,它会平息纷扰,抚慰心的伤痕。当然,时间也是最公正的裁判。
白一正在南部乱政的时间虽然长达十八年之久,但他几乎没在部首府坐稳过一天。以至他在应付平乱军的同时,也在应付着随时被他神经质地怀疑为叛徒的人。到了最后的三年里,他的身心已不堪各种战事的重负,连大脑里最轻微的神经也起到了有时用来决定一场重大战役的作用。在最后一年里,他失眠了,三百六十五天处于亢奋状态。他象个真正的帝王那样,能让某个士兵摇身变成将军,他又象个十足的疯子,会在某次即将得胜的战事上下令撤退。于是,他在被捕的前一夜将自己灌醉,虽然那一天他打了败仗,也是决定他命运的最后一仗,但他依然为自己庆功。他让舞女们为他献上最坦诚的脱衣舞,并对她们作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精简的一次演说。
“姑娘们,天使们,战事的胜负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成败。关键是我找到了那个真正出卖我的人,他一直跟我作对,他是隐藏得最妙的叛徒,他应该被处死。下面,全体军士(其实当时他身边只剩下这三十二个舞女了)听我命令,将叛徒白一正乱枪打死!”
他在作了这番慷慨陈词后,被捕了。通宵的狂饮让他从军事法庭醉到了枪决的刑场上,当然,也治好了他长达一年的失眠症。
白一正的尸体歪在地上所扬起来的灰尘还没完全落定,各种媒体就向南部城民通告了这个喜讯,各城军民相拥欢呼,泪水和笑声为这场浩劫划上了快慰人心的句号。
但是此时,在高大雄伟的首府大楼里,四位平乱将军和新上任的部长王润华正为平乱后的一件事争论不休。
雷鸣还是一付火爆脾气,他推开面前的茶杯,象是作最后命令,其实依然是请求。“部长,我还是那句话,一定要找回那十位护城士的遗孤。不管怎样,我希望重建南部精卫队。”
王润华是个高头阔脸,长得威严武仪,却从眉宇间透着股慈善的老者。乱王白一正被枪决那天,他正好五十七岁。他本是将门出身,二十五岁从总部文武军官大学毕业,一直在总部军务处担任要职,四十岁被派往中界整治民乱,倒让一直因无主而多祸的中界平静了十多年。两年前,他被调派到南部担任乱后调治官。白一正一死,他就接到了部长任职书。诸多政绩表明,王润华的确是个爱国惜民、胸怀大智的治世之才。南部历经这十八年的巨变,乱后百废待兴,官需调治,民要养生。以他几十年在各部作出的优秀业绩,南部长一职非他莫属。
“老雷啊……”他把雷鸣推翻的茶杯重新摆好,说:“还在大学时,你就是出了名的雷公,声音大,脾气暴。几十年了,不见消退,反而日长,真拿你没办法!”
雷鸣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又掐灭了,说:“我要重建精卫队,部长你批了,我就大张旗鼓地干;不批,我也不怕明目张胆地做。反正我是为乱后的南部着想。有人说我是图私名,哼!何必以己度人?”
雷鸣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陈思报就跳了起来,“老雷,说你图私名的是我,你大可指名道姓,不用暗里损人!”陈思报是四将军中最年轻的,今年刚四十,却不是军官出身。他在东部商业大学毕业,一开始是任南部农副财政厅厅长,但他父亲陈梦得是总部东路军军长。因为希望子承父业,所以才让儿子停职到西部军事学院进修,毕业后调到了南部军事杂务院,属于四大将军之一罗焕生的部下。后来内乱一发,原军事杂务院院长背国投敌,陈思报于时局混乱中号令本院余部加入了平乱军。乱后他自然领了这份奇功,又因为他父亲在总部享有盛名,便有巴结者立刻向总部递了联名保举书,所以他顶替了在平乱中牺牲的顾龙将军的位置。此事说来有些蹊跷,一个军事进修院的毕业生,就算有天大的奇功也不可能如此一步登天,除非在平乱的战事中没有比他军衔还高的英雄,有倒有,只是那些英雄除了缺少一个象陈梦得那样的父亲,还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用雷鸣的话来说,就是生意人丝丝入扣的算盘经和政客们厚颜无耻的阴阳脸。所以陈思报的话更加激怒了雷鸣,他干脆用手指在这个托了战争洪福而得到将军之名的人的脸上,“你自己站出来就好了,当着部长和其他两位将军,你再说明白点,我图的是什么私名?别夹着屎说屁话!”
众人听他言语粗俗,都不免皱眉。雷鸣越发恼火,“怎么?”他指了指另外两位将军,“老罗,老风,你们也反对我?别忘了,精卫队的组建还是你们的意思!当年我是怎么支持你们的?那时你们怕这怕那,左顾忌右猜疑,是谁一肩膀把好歹扛了?当初在四部精挑人选,上通官节下全民意,哪一样不是我在奔走操劳?好不容易才组成一个十人特职队。老风,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这十个人是南部军中的精英,又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卫士,所以取名精卫队。你和老罗一个为他取了名字,一个为他的组建起了份草拟,然后把剩下的事都摞给我!好,这些我都认了,我雷鸣命苦,可是为国为民的事,我乐意!我筹划队制,安排军部与社会的交接衔口,策划训练课程和一应日常制度。精卫队才日益完善起来。这么多年,这个团体为南部作了多少贡献,为军部立了多少功劳啊!如今为国为民,他们都死了。好吧,活着的是该享太平;死了的,就该睡泥巴。可他们的子女还下落不明啊!总不能就真的死绝了吧!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十个在我面前咽气,我答应过他们,一定要找回他们的孩子,倒不是为了那些烈士抚恤金,只因为他们给过我一个承诺……”
雷鸣说到这里,哽咽起来,“你们知道是什么承诺吗?与其说这个承诺是给我的,不如说是我替南部接受的。他们承诺,将让他们的子女继任精卫队的职责!”
雷鸣抹了一把泪,声音却粗暴起来,“你们以为这是一般的临终托孤?哪个狗娘养的才会生出这种心!用这些英灵的孩子来衬托自己的威名,那是畜牲也干不出来的事!我承认,我因为指挥精卫队授了不少勋章,可我稀罕吗?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才会拿别人的血泪增光添彩!那些勋章我他妈全扔到南泥河去了,为什么?看着它们我心痛啊!上面全是我的战士的血泪!荣誉和名利能跟生命相比吗?何况是那么忠贞的生命?他们都有金子一样的心哪!如果硬要说我有所图,我图的就是能再拥有那些金子一样的心。总之,组建精卫队,我全因报国;重建精卫队,我才能不虚此生!”
雷鸣泄恨般说完这话,摔门而去。陈思报面现鄙夷,冷笑不语。罗焕生和风鹏的心中却是一样的刺痛。王润华神色凝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就到这儿吧,老雷的意思你们都回去考虑一下,明天下午三点我只要一个明确的答复,当然,我希望是个统一意见。”
罗焕生和风鹏听出了部长的言下之意,他们的心中闪过一丝喜悦。陈思报也不是傻瓜,他虽然不希望重建精卫队,但是目前的形势已然大势所趋。部长走后,他怅然若失地跌在了沙发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