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话 尸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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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云班响处,一缕清越悠扬的笛声骤起,随着婉转的笛声,两名绝代佳人翩翩起舞。

    这两人便是中常侍张让新从江东水乡,千里迢迢找人带来的吴越美女,一名银杏,一名紫薇。据说其天姿国色,曾名动江东。其风骚放浪,在吴越勾栏中也雀噪一时,不知倾倒了多少风流狎客,痴迷了多少狂蜂浪蝶。

    两人随着笛声旋舞了一阵,便听刘宏笑着喊道:“好,舞得好!银杏、紫薇,给来一段荤的,让众位卿家开开眼。”

    两人齐声应道:“婢子遵旨。”说着,一边舞动,一边早已将身上的衣装脱去,又渐渐地将下身裙裾褪掉。旋着旋着,竟像大葱剥皮一样,雪白的胴体霎时间全裸露了出来,只剩下一件薄如蝉翼仅可遮羞的亵衣和一条亵裤。那莹白如玉的肌肤直晃得众人头晕眼花。

    原来是要跳裸舞了,在这大庭广众面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太过大胆了。何进等人饶是经多见广,这种事儿也仅是耳闻,未曾目睹。他们一个个都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连眨也不肯眨一下。

    开始解亵衣了。银杏、紫薇一边旋转着,一边向大汉君臣搔首弄姿,抛媚眼,挤身段,用薄薄的红绸子裹成的亵衣正在一圈圈地脱落,缓缓地飘曳在地上。突然,两人那四只饱满挺拔的乳房,几乎同时从薄绸亵衣下蹦了出来,白花花,粉扑扑,蓄意撩人似的正随着舞步左右摇晃,上下颤抖。

    丰乳上那四粒红玛瑙般的花蕊,迎风旋舞,散发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正在大胆地招蜂引蝶。何进看得双眼发直不奇怪,奇怪的是被人阉了的宦党蹇硕、张让、赵忠等人,竟也能感到血脉喷张,气喘连连。

    刘宏眼里冒火,嗓子里像是在咽什么东西,咕噜咕噜直响。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大张着嘴巴,一线馋涎竟顺着嘴角淌了出来,足有好几寸长,然而他自己尚兀自不知。如此皇帝,如此君上,朝廷不腐,官府不败,国家不灭,才叫没有天理呢!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大厅之外人声喧嚣,沸沸扬扬。突然,一个宦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刘宏面前,尖声尖气地嚷叫道:“启禀陛下,司隶校尉段颖在外面长跪不起,非要面见陛下不可。”

    “混帐!也不看这是啥时候!不见!”刘宏正在兴头上,像看戏刚好看到了戏眼,看到高潮部分,被冷不丁地打断,不觉怒火中烧,便暴声喝退了小宦官。

    可是外面的喧嚣之声越来越大,嗷嗷嘈嘈的嚷叫声不时地传进大厅里。眼看着一场十分精彩的歌舞被拦腰斩断,刘宏十分懊恼,只好让歌妓们暂时退到一边。对中常侍张让摆摆手,说道:“你到外面去,看看这段颖到底要干什么?平日里欺负朕的近身奴仆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欺负到朕的头上来了!问问他,是不是想造我的反?”

    司隶校尉段颖世居涿郡,祖上累代为官。涿郡乃古之燕赵之地,历来多慷慨悲歌之士。段颖自幼习武,骁勇善射,也是个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的汉子。同时诗书礼乐,样样皆能,可谓文武全才,是以才能担任司隶校尉这个要职。

    早在李膺还是司隶校尉之时,他便是司隶校尉属下的洛阳北部尉。在洛阳北城巡视稽查不法的时候,他就亲眼看到大汉朝已是如何的朝政糜烂,托于宦官权臣庇护下的人渣败类是屡见不鲜,百姓惨遭荼毒的一幕幕悲剧更是轮番上演,也曾为这些事怒火填膺,悲愤难抑。等到李膺卸职,他被提升为司隶校尉,当时正值“党锢之祸”时期,在皇帝和太学生之间,他选择了皇帝,于是成为了打击窦武、陈蕃、李膺及众太学生的中坚力量。他好不容易痛心疾首地将旧上司李膺下狱,原以为自此以后将会天下太平,灵帝掌政,朝廷将会驱逐夷狄,平息战乱,修明政治,轻徭薄赋,让民众过一段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不料这灵帝比桓帝还要昏聩庸碌,骄奢淫逸。先修皇宫,又建勾栏,大兴土木,狂征暴敛,磨牙吮血,不仅没有给百姓们雪中送炭,反而给本就啼饥号寒的黎庶们雪上加霜。

    更加恼人的是,这个年轻的天子居然嗜色如命,连续几个月不肯上朝理事。眼看着朝政为权臣何进与奸佞蹇硕把持,国事日非。莫非祖先与众开国大臣辅佐光武皇帝,东征西剿,南讨北伐,浴血奋战夺回来的大汉江山,又要葬送在昏君奸臣手中?算算大汉朝自光武帝上传下来已有一百多年,也差不多到了王莽篡政的时候了,他不由得更是担忧。

    段颖不敢想下去了,一闭上眼,他似乎又看到了洛阳城里刀光剑影、烈焰冲天,到处是乱兵横行,到处是尸骨枕籍,到处是血流成河……

    他不能眼看着这片大好河山岌岌可危,崩塌于一旦。一个月来,他连续十次上书直谏,请求皇帝还朝理政,远女色,近贤臣,察民情,正朝纲。但是一份份奏章呈上去,都如石沉大海,泥牛入河。或是何进与黄门侍郎蹇硕截留,或是刘宏根本不予理睬。他失望了,他被激怒了。今日,他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到皇家勾栏谏驾回銮,万不得已,便打算“尸谏”。

    张让走出歌舞大厅,见段颖伸长着脖子,直挺挺地跪在烈日之下,豆粒大的汗珠子一滴连着一滴,从他的额头、面颊、脖子上拉成溜儿往下淌。一身朝服早被汗水浸透了,就像是刚刚从水池子里捞出来的一般。

    在他的前后左右,围拢着成千上万的来看热闹的百姓。忠臣直谏,这是件稀罕事,已有许多年不曾听说过的稀罕事。洛阳的市民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纷纷向皇家勾栏这里跑来,不多时便已人山人海,万民空巷。开始是小声议论,渐渐的变成了大声吵嚷,有的人已开始高声斥骂昏君奸臣。

    张让一看这个场面,不禁一阵阵头皮发乍。眼前这件事,弄得不好,酿成民变,他这个宦党立刻就会大祸临头。他知道,这些一贫如洗的市民们,就像一堆堆干燥的木柴,即使是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燃熊熊大火。一旦这上万名百姓被激怒到极点,不顾一切地冲杀进大厅,他们君臣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头一个便是首当其冲的自己。他是两年前才被提为中常侍的,那是因为原中常侍赵忠升任大长秋(列卿中唯一一个宦官,管皇后事务),他还没有享够福,他还不想死。

    他慌忙跑到段颖面前,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说道:“段校尉,你这是何苦?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嘛。这大热的天,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段颖微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这是个助纣为虐的奸佞小人,是蹇硕身边的一条老狗,自己平时最憎恶他们这伙人,便厉声喝道:“闪开!今日见不着陛下,我段某宁愿跪死在这里。”

    张让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只好跑进大厅,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了刘宏,一会儿又匆匆地跑了出来,站在石阶上气喘吁吁地喊道:“陛下有旨,传司隶校尉段颖进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