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话 洛阳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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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李昊内心的真实想法,除了跟庞洋说的这一层外,还有更深的一层。他此去冀州,途经洛阳,还得先办三件事。

    这第一件便是回李家故居去看看。第二件则是到司隶校尉府去救人。救谁?李家的家将范加。紫虚跟他说了,范加十多年前被擒,如今正受囚司隶校尉府。司隶校尉掌管司隶治安,手下武吏不在少数,要去司隶校尉府救人,自然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他不愿庞洋与共苍陪他涉险,于是便编了这么个分手的理由。第三件事,洛阳乃汉朝两百年帝都,形形色色的人和形形色色的事物,无不含概其中,在此停留一段时日,足可增长见闻,大长见识。

    另外,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总觉得庞洋有异乎常人之处,现在又有他姑父这太平道教主作为奥援,将来定非凡品。两人若是同往一处军中发展,未必是件好事。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若硬要放到一起,说不定二虎相争,憾有一伤。不但会伤了弟兄们的情义,更会影响各人的前程。另一方面,又像两棵大树挤得太近,彼此枝叶碰撞摩擦,互相遮荫,势必互相妨碍生长。若是一棵长高了,自然会争去更多的阳光、空气,将另一棵盖住甚至压下,那就休想再长成参天巨木。自己虽是张角的师弟,毕竟不是血亲。不用说,庞洋有他的姑父这么个靠山,定是那棵长得更高更大的树。因此,从长远计,二人还是分投两处军旅,各展所长,分头发展自己的羽翼,扩大自己的势力,将来是分是合,再看情势而定。但这些想法都是内心深处的东西,不好跟庞洋明说。

    他却不知道,如今庞洋的心里,其实早已奉他为主了。庞洋生性谦退、包容,一方面确有分统一方的素质,可这种心性却又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总领大局的诸侯。

    庞洋已听出李昊是下了决心不去巨鹿,也觉得他的话大有深意,是老成持重,深谋远虑之见,便只好说道:“就依贤弟之意,我们兄弟分做两路,各自进取。只是你我兄弟,今生今世,不管荣辱成败,一定要互相提携,永不相负。”

    李昊道:“这个自然,大哥只管放心。”

    第二天一大早,兄弟三人醒来,洗漱已毕。李昊、庞洋便把昨夜商量的分头行动的事与共苍、羽儿说了。李昊道:“此次分手,二哥陪着大哥押运那车金钱先去冀州,我随后赶上,然后兄弟相会。羽儿也跟着大哥、二哥先行一步。”

    谁知话未说完,共苍早跳了起来,连连嚷道:“黑子不去,黑子不去。让大哥自去寻他姑父,黑子愿跟着三弟去。”这一路之上,他见庞洋斯斯文文,像是个儒生似的,遇事总是慢腾腾的没个火性儿,自觉与他不相投洽。而见李昊行侠仗义,敢作敢为,又有一身好身手,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因而非要跟李昊一路不可。

    羽儿亦道:“婢子不愿与主人分开,还请公子带上婢子。”

    李昊只好耐心地劝说:“二哥莫要误会,不是三弟不愿与你同行。只是那一车金钱端的重要,此去巨鹿千余里路,世道混乱,拦路截劫,杀人越货者时有出现。大哥独自一人势单力薄,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有二哥陪行,旦夕间也好有个照应。若真的遇上那些强梁之辈,有二哥的神力,也可保大哥及那车金钱无事,万望二哥幸勿推辞。”又对羽儿说道:“羽儿,我此去冀州打算先去洛阳,说不定会遇上凶险。你若懂几路拳脚,我尚能带你随行。可惜你手无缚鸡之力,我实在不放心让你跟着我,这会让我分心的。你跟大哥、二哥一块走,他们武艺超群,还能相互照应。”

    共苍虽说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见三弟说得恳切,竟像是在求自己,也便不好意思再争。羽儿其实比共苍更不舍得李昊,但是作为一个婢女,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听主人的话。

    当下兄弟分手,主仆分离,互相千叮咛万嘱咐,洒泪而别。李昊背起巨阙剑,径先离开客店。

    这日,李昊来到了洛阳。

    进入初秋已有一段时日,天气仍旧燥热难当。幸亏前几天下了几场透雨,洛阳城里那些粗可合抱的老柳、垂柳、刺槐、梧桐,仍是枝繁叶茂,绿荫匝地。密密层层的,翠绿欲滴的新枝嫩叶,在烈火烤炙下,依然泛光溢彩,生机盎然。似乎它们知道,再过两个月它们即将凋谢,它们要在生命的尽头焕发最后一道光彩。

    和关西所不同,洛阳城郊的秋禾,已长高到齐腰深,茁壮葱茏,长势喜人。沟坎路边的各种野草,也都伸蔓展须,噌噌地往高处长,往远处爬,以它们顽强的生命和绿色的躯体,挤占了庄稼地之外的每一寸空旷之地。而不幸的是,无论这些庄稼长得多好,草料长得多足,都绝不会是百姓的。

    与这万木蓊郁、百草葳蕤的大自然的勃勃生机相比,数百年历史的洛阳帝都,却已显得愈发苍老、衰弱和死气沉沉。

    当初那些鳞次栉比的店铺、井然有序的房舍、玲珑典雅的亭阁、曲径幽深的巷道没有了,触目可见的则是大街两侧时或出现的残垣断壁和瓦砾废墟;那种车水马龙,人流熙攘,长须短褐,摩肩接踵,叫卖喧嚣之声不绝于耳的昔日繁华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满市区里随处可见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者和叫花子。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老人,也有孩子。女人们虽说破衣烂衫,后背胳膊处露着肉,还能勉强蔽体。男人和孩子们则干脆打着赤膊,只穿条破破烂烂的短裤,一条麻绳系了腰,坦露着瘦骨嶙峋、灰腻腻、脏兮兮的上身,手里端着个破瓷碗,不停地向行人,向那些勉强开业的店铺或酒楼乞讨。

    “大爷、大娘,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俺一家七口,已饿死了三口,上有老,下有小,都三天没吃东西了。”“老店主,发发慈悲,积善积德,这孩子还不满三岁,都饿得快背过气去了。”

    但是那些懒洋洋地在大街上徜徉的行人,几乎也都是囊中空空,一文不名。谁敢招惹这数不清的成千上万的乞讨者?一看见他们,就像躲避鬼神和瘟疫似的,匆匆忙忙地掉头便走。

    大汉王朝的子民们,已经一贫如洗,被朝廷和官府逼到了濒临死亡的悬崖。偌大的洛阳已经了无生气,就像摆放在中原大地上的一口大活棺材。

    这也难怪,从桓帝到灵帝,才二十多年的时间,外戚和宦官相继掌权已交替了多少回。朝廷无心抚民,一味内斗,官府随之昏聩、无能,到头来苦的不是老百姓是谁?外戚和宦官走马灯似的轮番上位,乱纷纷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哪一个不像那饿狼厉鬼一般,横征暴敛,强取豪夺,刮骨熬油似的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加上连年的天灾,本来就挣扎在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们,还有多少血肉能够他们吸吮和啮噬?至此也只能是家家断炊,奄奄待毙了。

    内忧一起,外患便接踵而来。自从李膺冤死,再无良将统御边关。河套的羌胡,大漠的匈奴没落贵族,辽东诸夷,并起侵袭并州和幽州。这些胡兵夷卒,像一群群出笼的野兽似的,破门入户,烧杀抢夺,几乎把幽并两州翻了个底朝天。金钱玉器、绢帛粮米已被哄抢一空,府库殚竭,万户罄尽。居民们不得不成群结队地拥出故乡,一时间饿殍盈野,饥民遍地。

    幽州的难民大多来到了冀州,而并州的难民则渡河来到了河南。这时洛阳城里的乞讨者十有六七便是并州人。

    动乱和战火,已经把大汉王朝翻来覆去戳成了一张千疮百孔的破纸。汉朝又像一个沉疴缠身的垂危的病人,在日夜呻吟,苟延残喘,再也经不起任何的灾难和打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