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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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盛夏不久,铁龙山上已经变得铄金流火,燥热难耐。湛蓝的天穹上,几缕灰白色的云丝在缓缓地游动。烈日就像一个巨大的、白炽的火球,威风凛凛地向宇宙间喷射着火焰,散播着热浪,像是发了狠要把大地烤焦似的。

  李昊来到这里牧马已有八、九个月,眼前的一切已不那么陌生。在翠华山上虽然孤独,起码有敬爱的师父;在鹤鸣山上虽然惊险,但至少有崇配的七师叔。可他刚来这里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远离故土和故人的那种悲怆与苍凉,不时袭上心头。

  山下是凉州古道,通过萧关的必经之路。关中大荒,成群结队的逃荒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推着独轮木车的,挑着扁担箩筐的,挎着破篮子的,拄着破拐杖的,抱着刚生的婴儿的,搀扶着准备入土的老人的,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灰白而臃肿,脸颊上淌着泥汗,挂着浮土。一群群,一帮帮,就像饿得眼睛发红的野兽,又像被人掏毁窝巢的蜂群,急匆匆、乱哄哄,多少次从他眼皮底下流过。

  木轮小推车那吱吱的呻吟,孩子们不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像锥子一样刺痛了他的耳鼓,使他的心一阵一阵地紧缩。走着走着,一个老人扑倒了,他爬在地上,两只枯瘦的手向前伸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又一个妇女倒下了,她半躺在一个土坡之上,看着身边那个四五岁的孩子,绝望地摇摇头,洒下几滴浑浊的泪水,便咽了气。一个年轻的媳妇把怀里才几个月大的婴儿,从自己那瘦小松软的乳房上摘下来,使劲地摇晃着,突然发疯似的嚎哭了起来,孩子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魂归天国了。

  铁龙山脚下到处是新坟,到处是哭喊,一幅幅惨不忍睹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此时的李昊才真正懂得了“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的含意。他只觉得心里憋闷得慌,一种近乎要死的憋闷。他多想找一个人来说说话,最好能是师父和七师叔,就是五师叔也行,可他转念一想,师父让自己来铁龙山的另一层意思,不就是要我看看这些悲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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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统治者是这样对待他们的!

  八个月前,李昊独身一人在这条烟尘飞扬的凉州古道上奔走了二十三四天之后,便寻到铁龙山。带着满身的风尘和土屑,他找到了落日马场。这马场在大汉帝国极西的陇西郡西锤,故而叫做“落日马场”。紫虚让他来此学习骑射,学习对象却让他自己找。怎么找呢?不如就在马场里工作,每日趁着牧马之时自己练习两三个时辰便是。于是,他找到了落日马场的马场主,提出要为马场主放马,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工钱给不给、给多少并不计较。马场主人仔细打量了这个年轻人,见他虽是少年,害羞而腼腆,但却朝气勃发,年轻力壮,为人忠诚,满面灰尘却掩不住一股英挺之气,便爽快地答应了。

  从这天起,李昊开始了他牧马人的生活。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抽得空闲,则练习骑术,还自制了弓箭,配合骑术练习射术。他资质奇佳,无论修习什么都是一学即会,此次自己摸索,倒也很快掌握。试想每日与马儿为伴,焉有不识马性之理,而且站着射箭本来就难不倒他,骑术一精,骑射功夫自然也不在话下。开始的时候,马场主并没给他工钱,只管他的吃住,后来见他干活勤快,豁达大度,当真不计较得失,便一手提拔起来,一次性给他二十匹马,让他看管,且每月给他五十钱的工钱。这么一来,李昊虽然不算工头,可也成了杰出雇工啦。

  他在铁龙山上牧马酬劳微薄,有时宁肯自己不吃饭,也要拿着食物守在山脚,救济那些饿得快要死了的人。他想问问他们,关西大旱,可以到关东去求活,为什么还要往凉州走?越往西走,那里的土地越是贫瘠,绝没有关东的土地那么肥沃。然而谁也没有理会他,谁也不曾跟他搭话。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在死神手里挣扎着,只顾急匆匆地逃命。

  李昊每天郁闷地干活,郁闷地歇息。即使夜间住在茅棚里,与每天一起干活的同事睡在一张茅榻上,也是互相提防,不吐真言,猜疑多于信任,敌意多于友谊。每每想要开口与人搭话,看见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马上又把话语咽回肚子里。

  他开始茫然了,他意识到,荒唐无道的朝廷不仅破坏了人们的家园,不仅戕害了人们的肉体,不仅吞噬着人们的生命,使无数的人无家可归,更在人们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他感到孤独,感到苦闷,更深深地感到困惑和疑虑。外面的世界让他长了见识,但也让他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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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心灵感到很无奈。

  人为什么非得相互坑害呢?为什么非得你来统治我,或者我来统治你呢?就不能平等地共同居住在这个世界上吗?他多么想遇到一个知音,哪怕能有个与自己说说话的人也好。

  平展的大草原广袤无边,间或有几束野菊花星星松松地点缀其间,在无力的夏风中摇晃。朗朗晴空,天和日丽,白云悠悠。在这空寂辽阔的天地间,二十匹老马在懒散地迈着步子,东一嘴、西一嘴地啃着青草。李昊练习完骑射,往往扔掉马鞭,仰卧在一片厚厚的草丛里,凝神注视着湛蓝的长空中那不断变幻着的云朵和偶尔在云朵间穿行盘旋的苍鹰。难民逃难的一幕幕时时袭上他的心头,他觉得内心有一种悲痛、不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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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要发泄。

  他忽然尖厉地呼啸了一声,腾跃而起,冲到一匹壮硕黑马身边,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左手攥着马鬃,右掌狠拍马臀,要在这大草原上狂奔驰骋,纵声舒啸。可是他又一次失望了。那匹马貌似健壮,却不堪驱使,见着有人乘上马背,只慌乱地小跑了几步,便又笨拙无力地蹒跚而行。

  李昊无可奈何地跳下马来,心想这本是犁田驾车的老马,只配在这小小的天地里吃草、干活,了此一生,与自己本非一路。要让它obooko驰骋沙场,可还真是为难它了。想到这里,他却微笑着抚摸着黑马的鬃毛,喃喃问道:“适才可曾拍疼你了?”终也决定在此再待一个月,端的是待不下去了,他要去拯救更多的正在饱受煎熬的人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