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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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亲在那个冬季为周大龙烧了很多香火,而周大龙则在青龙岗为前妻烧了很多香火。周家的香火早就续上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周大龙没有再婚的理由。

  我很奇怪,二十年前,河镇每到冬季,池河的水都会结成厚厚的冰,但二十年后,池河的水到了冬季却丝毫没有凝聚力。在周大龙日日去青龙岗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和周传龙去池河上溜冰。周传龙比我大一岁,个子却和我差不多高,他对我很和善,从来不会欺负我。他父亲周大龙很听我母亲的话,周传龙也很听我的话,这超越那句老话,吃人家的不仅嘴软,手也很软。

  我问周传龙:你爸为什么给你起名叫周传龙

  周传龙说:我爸希望我也能像他一样生龙活虎。

  我说:那你怎么不叫周小龙呢?

  周传龙说:我又不是我爸的弟弟!

  我蹲在冰上,让周传龙拉我:你爸要是给你找个后妈,然后给你生个弟弟,不知道该叫什么。

  周传龙不拉我了,他说:我爸不会给我找后妈的。

  我笑嘻嘻地说:要是张珍,你干不干?

  周传龙一本正经的说:我长大了要娶张珍,我爸不能娶。

  我觉得周传龙有点傻:等你长大,张珍都老了。

  周传龙愣愣地嘀咕着:张珍不会老。

  这便是二十年前河镇的小男孩,大人们喜欢逗他们,说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娶张珍那样漂亮的媳妇了。周传龙和我无疑是这一群等待长大,然后去娶张珍做媳妇的小男孩之一,那是我们年幼时对未来的最大憧憬。

  我们在那个下午看到了张珍,当时我们还在被冻得严实的河面上,她出现的突然,没有预兆。西北风呼呼地吹过来,我们看着张珍抱着豆腐西施家的大伞从太平桥上跳了下来,她穿着一件火红色的棉袄,脸色苍白。风把她向我们这边吹过来,我和周传龙都很紧张,站在地上看着从天而降的张珍,不知所措。

  张珍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张珍的五官,她朝我们微笑,双手紧紧抱着伞,像是和伞融为了一体。很多年后,这把伞保存在豆腐西施家,每天早晨照常撑在李家的豆腐摊上。我感觉张珍和这把伞会长久的抱在一起。

  在那个下午,我和周传龙加在一起,体重绝不会超过八十斤。我们在冰面上怎么闹腾,冰以后很结实。但当张珍落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三人同时感觉到了震动。冰开裂了,一个冰窟窿瞬间吞噬了我们三人,伞帽子罩在窟窿眼上,张珍紧紧抱着伞,我和周传龙紧紧抓着张珍,我抱着张珍的脖子,周传龙抱着她的腰。河边冰冷,但我和周传龙都感觉到了,张珍的身体比河水还冰。

  阳光从上面折射下来,水里一片斑斓,我感到了眩晕。我和周传龙当时都认识会死在那个冰窟窿里,这对于幼小的我们是不仁慈的,因为我们甚至还不知死亡为何物,就像当时周传龙只是认为他亲生母亲是去了远方旅行一样。

  只有张珍是乐观的,她知道自己不会葬身于此,两个像河蚌般吸附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也不会。因为她并不是一个人来太平桥跳伞,有一个人站在河边充当保护者的角色,我和周传龙在冰面上玩的太过于专注,在掉下来之前并没有意识到河边站着人。

  陪伴张珍来跳伞的是王勇,这是我所知道的他们俩唯一一次的单独相处,在此之前我不敢断言没有,在此之后确实没有。

  很显然的一点,当时王勇并不知道冰窟窿里有一个孩子是周大龙的儿子,如果他知道,我不敢肯定他会大方的把周传龙救出来。我们三人大约在冰水里停留了三十秒,我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救命稻草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我从斑斓的水里发现了一根绳子,这是王勇扔进来的。

  据张珍后来临死前的回忆,这是一场考试,本来张珍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件事情。但是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么她便想,给王勇一次几乎吧。如果王勇当时奋不顾身地跳下河去,把她从水底推上来,不管王勇是死还是活,她都会选择跟王勇在一起。那么如此一来,我接下来所说的故事就会是另外一副模样,我根本无法想象的模样。

  但王勇并没有这么做,他是有科学知识的,他心里很清楚不能接近那个冰窟窿。幸好他带了长长的绳子,这原本是要绑在帆布伞上用来拉张珍用的,可惜河面上全是冰,绳子没派上用场,但是绳子另外的作用显现了。

  湿漉漉的张珍抱着我和周传龙走远了,没有一句谢谢的话,她甚至连看都没看王勇一眼,我和周传龙感觉的依旧是张珍身上无尽的寒冷。她抱着我俩往医院走去,在此期间,西北风吹过,我感觉自己的每个骨骼都快变成冰锥了。我和周传龙同时抬头看她,那是我唯一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她的脸,雪白雪白,连一颗痣都没有,那是少女张珍的脸,记忆像照相机般永远的保存了那一张脸。

  到了医院,病人和医生、护士,们都惊讶地看着我们,这三个没有任何必然联系的人怎么会像三根冰棍一样粘在一起。张珍把我们俩放在更衣室里的小床上,这个时候我们俩已经发烧了,躺在那昏昏欲睡。她拎过来了一个炉子,她把炉子的通风口打开,炉火变得旺盛起来。她走到房间里面,象征性的拉了一下布帘,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我跟周传龙多次在暗地里欣赏过她的裸体。张珍脱掉身上已经结冰的衣服,我和周传龙同时睁大了眼睛,但是我俩彼此都没有看对方一眼,我们只是盯着张珍错落有致的身体,从她的细长的脖子到消瘦的肩到没有一点赘肉的腰到丰满的臀部到笔直的腿,然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原始的、完整的张珍,王勇一辈子都想看,可惜一次也没看到。张珍迅速地换好衣服,然后她用一个白毛巾裹上了自己的头发,我和周传龙同时闭上双眼,老实地躺在那里。虽然我们当时已经感觉到了头晕,但是身体却很兴奋。

  张珍走到床边,然后开始脱我们的衣服,我们俩很快便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了,炉火旺盛的燃烧,我们感觉到了温度,她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问我们是谁家的孩子都没有,这让我很疑惑。她用医院的白色大毛巾把我们擦干,然后用毯子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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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包上,就像河镇的女人们包粽子一般熟练,然后她看到了我和周传龙的小雀雀像两块冰冷的石头般硬了起来,她笑了。

  张珍问我们:你们是不是想要尿尿?

  然后我们俩点了点头,其实当时我并不想要尿尿,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小雀雀为什么会硬起来,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它多次变硬,我开始了漫长的恐慌,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病。直到多年后,我跟周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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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此事之后,我才发现他也是如此恐慌,然后我们便发现了全镇的同龄男孩子们都是活在这种恐慌之中。后来,我在某个女人身上得知了事情的真想,那是恐慌消失殆尽的时刻。

  我和周传龙在张珍端来的盆里象征性的滴了几滴尿,然后便躲回了毛毯里。张珍摸了摸我们的脸,她说我们的脸已经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她把我们尿过尿的盆端走了,然后端来了药和热水,我们很豪爽的吃下了药,喝完了热水。然后张珍告诉我们,睡一会,然后起来打针。我和周传龙都感觉到了害怕,因为打针很疼,我们俩暗中勾结,打算先睡觉,然后乘着张珍不注意的时候逃跑。

  我们很快就睡着了,但很快就醒了,因为害怕打针,所以并不敢睡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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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传龙先醒来的,他比我还要害怕打针,他轻轻把我推醒,这时张珍躺在另外一张床上,也紧紧裹着毯子,她睡着了,脸也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苹果。但是我们现在并不想吃苹果,我们只想顺利逃出医院这个恐怖的地方,但我和周传龙却同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我们四处都找不到衣服穿,最后我们决定把毯子裹在身上逃跑。

  我们顺利地走出了这间暖洋洋的屋子,但是我们被一个人堵住了,这个人便是周大龙。他用一只眼看着我们俩,我们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又不想退回屋子被针扎。后来,我在学校学到了进退两难这个成语,我立刻就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

  周大龙问我们:你们俩跑什么?

  我们说:要打针。

  周大龙又问:张珍在哪?

  我们指了指屋子,然后周大龙把我们俩抱了起来,他的手很有力,跟周传龙所描述的棉花堆一点也不一样。周大龙走进了屋子,看到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张珍,他先是把我们俩放回床上,然后我们的心都碎了,这下是无论如何都要被针扎了。

  周大龙大步流星地走到张珍面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她推醒,他问张珍:你怎么把我儿子给弄到河里去了?

  张珍满脸疑惑,然后恍然大悟,她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问面前这两个孩子一个关键的问题,她问周大龙:哪个是你儿子?

  周大龙指了指周传龙。

  然后张珍又问:那另外一个孩子是谁?

  周大龙说:那是我姐家的儿子。

  接下来张珍便把事情的原委给周大龙复述了一边,周大龙皱了皱眉头:按照你这么说,王勇还成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了?

  张珍低着头:这一切都怪我。

  周大龙没有再说什么,他坐在床边双手对着炉火来回搓磨,这是河镇人的标志性动作。他搓了一会,觉得手足够热了之后便站了起来,他问我俩:你们俩是不是不想打针?

  我们点了点头。

  周大龙说:那我们去沏茶庵喝茶吧。

  张珍下了床阻止住周大龙:这样他俩会发烧严重的。

  周大龙说:喝了沏茶庵的茶自然就好了。

  张珍说:沏茶庵的茶的香火钱还不便宜呢,我有办法让他们俩乖乖打针。

  周大龙皱着眉头看了看张珍,他不知道是心疼钱呢,还是想看一看张珍究竟会玩什么把戏,反正他又坐了回去,我们俩原本燃起的希望又灭了。美丽的张珍在这一刻,在我们心中是恶魔的化身,我们恨死她了。

  她拿起放在她床边的一个小瓶子,里面放着一些黄色的药丸,她倒出两粒放在手心。然后给我和周大龙一人一颗,她让我们吃下去,我至今可以肯定那是我童年时光吃过的最好吃的糖果,很甜,难能可贵的是还有奶味。在当时的河镇,有奶味的糖果只有张珍这里有,虽然那只是用来打肚子里蛔虫的药丸。

  我们吃完之后,又找张珍要,张珍说:你们打完针后,每天给你们一颗。

  我和周传龙交换了眼神,能每天吃到带有奶味的糖果太幸福了,疼一次在所不惜,我们准备跟扎针的张珍拼了,我们高高地撅起了屁股,心里回味着刚才那甜甜的、淡淡的奶味。

  周大龙笑了,很明显,张珍的糖果打败了沏茶庵沏茶娘娘的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