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冥去凡尘的决定真正下来之时,冥界转眼间也便到了七月十五“三环”之日。那个小鬼回人间圆愿,日月呈同一线,阳天光线最弱的日子。
前威王在世时曾说,冥界有他给幽冥所设的劫幛。于是幽冥知道除非是她找寻到一条可以破这个劫幛或者绕开它的方法让自己离开冥间,不然恐怕永远她都得守在冥界,看着百姓受苦了。
冥界暗冥风忽忽地咆哮着,刮起地上的走石不费半点的力气。路上,无心无神的鬼魂在疯一样地吼着,迎着牛神马司的鞭影凄厉地呻吟着。
缓慢的魂群就这么行进着,跌倒了再爬起,爬起又跌倒。
幽冥静静地看着这群冤魂,这是今日回人间宿愿的魂魄,可是却再也没有战事前的那方喜悦,是一种谁也道不明言不尽的无奈。
心里有什么在揪紧,幽冥懂得这不仅仅是天庸地荣掀起战火硝烟的后果,同时也是自己没有统领好冥界的结果。
这般的情形加深了她对离开冥界的决心。今天,便是让她幽冥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要离开冥界,去寻求救生之道。
屏蔽了自己的灵力,再加上今天恰逢“三环”之日,幽冥知道,若有机会,今天一定是最好的。她一定要破除当日父王前威所设的劫幛,离开冥界。
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拯救苍生于水火。真正做到临危受命于现在,拯救众生于未来。
当入魂门开启的那刻,一道道金的凡尘之光便照射进冥界,掀起一圈圈人魂的包围。
幽冥看着这群有着无尽未了心愿而投不了胎的鬼魅在呐喊着,疯狂着,仿佛有再生的喜悦,她才知道这群魂灵,真的太渴望太平了。只是,若是无尽的战争,太平又从何言起,太平又从何论起?
她幽冥纵是身患国民,身忧天下又如何,不能解决人与灵想要解决的问题,那么所有的一切都等于是泡沫,随时化为幻影。
看着那群在光圈中打滚嘶嚎,最后随光圈一同消失在冥界的幽魂,幽冥的心里有着莫名的情绪。
希望,真的希望,这些鬼混回来都已是了了宿愿,而后忘记尘缘,重新转世,重入轮回。
当入魂门即将关闭,幽冥才发现自己始终都还在原地。所有的鬼混都已经消失不见,但她幽冥始终还站在那刚来的地点,没有半点淡化的身形。
淡淡的心伤从心底的最深处涌转出来。幽冥望着幽暗的天,嘶喊出声:“父王,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不让冥儿离开冥界,去拯救这个被水深火热包围的冥尘?”
空气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幽冥笑,然而更恨。
责任如她,又是冥界的冥主,为什么,为什么却不可以离开冥界?
看着那即将关闭的入魂门,幽冥忽然疯一样地跑了起来。然而,近了门的时候,在她以为自己可以马上跨出去之时,一道金的光却狠狠地把她震弹了回来。落地处,是满口的鲜血溢出。而入魂门,也慢慢地紧闭上,最后只剩漫天的黑暗。
一个人,幽冥在原处被暗冥风腥冷地吹着,青丝乱了,眼眸也没有了夕日的光彩,仿佛一缕真正的幽魂在冥界随风飘荡,最后又随风静止。
“我,是不是真的该认命?”幽冥问着自己,却迎接了风中的沉默。
(二十九)
回到冥月阁,阁门外面已经下起了暗冥雨,那是每年的“三环”之日都会下的雨。一串一串,紧接着不断。
幽冥看着阁窗外,黑的暗冥雨一点点地打落。落到地面时,一圈圈地化成光雾散去,仿佛未曾着地却仍把无数雨滴的模样留在人的记忆中。
扶着窗,幽冥就这么地一直不曾言语,只等身后响起了声音方才转身。
“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办法?”是烙司,他依旧是平静地处理着他碰到的每一件事,便是对幽冥也一样。
幽冥侧身看着他,不小时又把视线投向暗冥雨中。
雨已经渐渐地小去,打在地上也没有了方才的状阔。
“你觉得还有可能吗?我幽冥注定是一个让所有人失望的冥主。”幽冥的语声里仿佛听不出了澎湃,如一潭死水慢慢老去。
烙司不答话,只是一直陪幽冥这样沉默着。末了,他才道:“你把所有能帮你的人都想过了吗?”
幽冥笑,笑里却有了哭音:“你不是在说你吧?我也想你能帮我,可是你不行,不是吗?”
这就是幽冥的风格,现实地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
烙司扬起了嘴角,冰冷的线条却依如原样。
走到幽冥的身旁,如是地看着暗冥雨,烙司却只说了四个字:“幻莲圣母。”
幽冥的心忽地一颤,这个让她深深自责的人,她不想竟会在烙司口里重新提到。
她转头看向烙司,洛司却不看她,只是用目光去流连那还未停下的黑雨。
“可是她已经被天熠带走,也许现在早已在凡间死去。”语声里,幽冥难掩伤感的情绪。
“你怎么就敢断定她已经死了。”
烙司的一句话把幽冥问得呆在原地,她有点喜悦又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说幻莲圣母没死?难道她当时没被天熠带走?”
幽冥也许想过一千种可能,但她怎么也不相信幻莲圣母会没离开冥尘。
“你说可能吗?”烙司的一笑马上又将幽冥带入失望的边缘。然而他接下的话却又让幽冥即将焕灭的希望重新燃起来。
“她的肉身虽已被天熠带走,但她的灵体却未必。一切,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完这些话,烙司便转身离开了冥月宫。
“可是,我该怎么找到她?”对着烙司的背影,幽冥失喊出声。
只是,烙司虽听到了她的话,却不转身,也不答话,直到消失在了幽冥的视线里。
幽冥站在冥月宫的宫门口,手扶着宫门,笑,是好久没有的如释。虽然结局并没有出来,虽然什么都还没有出现,虽然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幻莲圣母的灵体。但一种仿佛可以僚原一样的火苗给了幽冥希望,她或许真的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而,幻莲圣母的灵体究竟在哪?如果能赶在今日之前找到,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或许能朝最好的状态发展,她去凡尘的机会也会大一点;如果错过今天,恐怕就是真的找到圣母,也不一定能出得冥界。
忽然一把悬在冥月宫宫壁上的绯乌木琴定住了幽冥的眸光。红与黑的交融有着神奇的…
“冥儿,圣母在世时最爱的便是去阳天的光芒下抚琴…”
无意中,幽冥记得了母后在世时曾对她说的话。
(三十)
幽冥抱着乌木七弦琴到达阳天时,阳天的光影已到暮时,有半个日头已下到了山的另一边。
紫苏的玄紫衣被风吹起,衣角处,风与衣的磨擦却吹不起那刻幽冥心底的决意。
盘坐,横批,拭袖,拂琴。
仿佛在一瞬间完成的动作。
指尖拨动处,点点优的声律如风中雏鸟轻盈的响声流转出来。一点一点,在风中幻化成圈,最后如烟幕袅袅升向天际。
第一曲“唤”,茶一样的声音,一声听不出幽远,两调有韵味入心,三腔之后便如仙灵转世,不绝于耳。
拨琴之时,幽冥用心在奏,只是,心的转角,她的目光却流连天际。
“圣母,阳天都已是暮时,若你的灵体仍不出现,是不是真的预示了我的命运,而你则眼睁睁地看着冥界沦亡。”
空气中,却只有风在扬起,卷着沙土,吹在幽冥的身上。
又是一曲琴意“若风”。如漂泊的灵魂,却在风中支离破碎地游荡,没有停泊点,没有依靠的臂膀。
幽冥的心忽然揪得生疼,看着越来越黑,越来越小的阳,一种绝望还是打击到她的心头。
难道,刚起的希望又要彻底地破灭吗?
“不服,我不甘心,我永远也不会认命。”琴拂到一半,幽冥忽然站起身,对着快暗下去的天幕喊着。
落手处,是“铮”一声全断的七弦。乌木七弦琴被幽冥狠狠地砸到地上,琴身便满是裂痕。
幽冥的眼睛忽然变得冷锐,仿佛雏鹰变成老鹰的那一霎那:“既然天要亡我,那我就跟天斗,看到底是天灭亡我还是我灭亡天?”
也许连幽冥自己也没有感觉到自己那刻眼神的恐怖,更不会想到自己若有一天让心魔控制,便是那种潜在的本能将三界打入不生的结界。
那瞬,或许幽冥更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眸是血红的,跟鬼魅一样能红得燃烧起来的颜。
那红,也许会让人的记忆回到了天熠的火红发迹上。天生,本能的罪恶,只是也许天熠把它扬在了身形之外,而她却植在了心底,除非外界的不得已,不然她也不想会有一天这样吧!
“幽冥可能是拯救冥界的唯一人,也可能是灭亡冥界的第一人。”这样的预言,在这刻却让幽冥的心有点发寒。
抚顺心口,幽冥重重地甩了下头,才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看着地上已经被她砸碎的乌木七弦琴,幽冥心底里划过淡淡的心伤。
俯下身,拾起那破碎的乌木琴身时,幕地,琴周身包裹的乌纱皮忽然脱落。那黑红的乌纱转瞬间忽然疯狂地燃烧起来,青烟冉冉升起处,渐渐幻化成一个身形,最终,是一个透明的人影。
“幻莲圣母。”幽冥惊呼。
人影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朦胧地睁开双眸,看着幽冥,一愣,随即骂开了:“冰儿丫头,你怎么又活了?还扰你幻莲奶奶的清梦,让我打算多睡个几千年的梦都泡汤了。你个死丫头…”
“我不是玄冰,我是幽冥。”幽冥的心里一动,却仍说了真话。连伴在圣母身边那么些年而今她仍把她认成玄冰,可以想象她和玄冰相象到了哪种程度。
空气中,是四目的凝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