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你有我这样的前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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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美回到家给小发君把了一泡尿,然后洗澡,上床,闭上眼睛。我推推她,说:“开个玩笑你也认真,往后咱们干脆板着脸过日子好了!”

    “我困了,”善美动一动,扫开我的手,“我是白虎星,扫帚星,你去找那个金黄色的女人过吧。”

    “哪有金黄色的女人,”我把善美扳过来,“我爱白白净净的赵善美!”

    “你爱赵善美?瞧你在床上那股子疯劲,我就知道你重色轻情!”

    “没有色,何来情?**难分家。你以色事人,我如果不发疯,你作为女人的价值从何体现?再说,烈火烧着了干柴,难道只怪烈火吗?”

    “你这张歪嘴子就该抽!我的价值靠你体现,放你娘的狗屁!”

    “就算我放我娘的狗屁,但夫妻无隔夜之仇,你转过来,莫非要我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你不配!”

    “谁说我不配?我就配白板赵善美,我还配出了聪明的小发君——你没白嫁给我吧?”

    “你怎么变得死乞白赖没个羞耻,你还算人吗?”善美坐起,“我警告你,今晚别招我,当心我跟你急!”

    善美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可见惹不起了。妈的,生了一个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母以子贵,也要看我买账不买账!我下床来到书房,拧开台灯,顺手抓起桌上一支碳水笔,在大熊猫的脸上狠狠涂了两笔,然后从口袋掏出那封信,信封没封口——不看我会被冤死的,我抽出信文,上面写道:

    赵善美,千刀万剐的臭婊子、狐狸精,老娘把你当女儿疼,你竟敢勾引老娘的丈夫,害得老娘不得安宁。他现在到处寻找你的鬼魂,你为什么对老娘恩将仇报!今天算你命大,但不管你藏在何处,老娘一定会找到你,干掉你这披着狼皮的羊!你的仇人

    这个“深宫怨妇”准气糊涂了,“披着狼皮的羊”应作“披着羊皮的狼”。这只已脱下羊皮,凶巴巴的狼,此刻就在我的床上,我气得也想干掉她。我太了解她了,一旦她说出‘我跟你急’,你就得‘肃静回避’,装孙子。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最恰到的火候是她开始伤心抹泪,这时,你必须拿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如同贾府里的奴才给凤丫头回事,垂手侍立,直到她下狠劲一喝:“滚!”

    你千万不能滚,因为事情会越滚越大,你尽管大胆地上去摸这个烫手的山芋,摸到不烫手了,好,咸鱼翻身,该爷我,使出韩国男人的威风了!我撅着嘴不理她,善美笑嘻嘻脸皮比我更厚,她嗲声嗲气,必以似水柔情淹死我——善美总是先发制人,我乐得后发制人,我们双方谁也不敢破坏这个规矩,这是我和善美百玩不厌的闺房游戏。

    善美让我收服了她。我去书房取来那封信,她看后苦笑道:“真是冤家路窄,果然是她!叫我怎么说呢,我一辈子感人之恩,怀人之德,唯独在这件事儿上忘恩负义,因为款爷的老婆做得太绝!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四年前,不,应该是五年前了,8号球员提出与我分手,我接受不了,成天要死要活。那天晚上,我万念俱灰,吃了半瓶安眠药,恰巧款爷来找我起草一份紧急文件,我是他的秘书。他发现我的房间开着灯,却无人应门,于是叫人撞开了门,把我送到医院急救——”

    “难怪,那次我在你的折扇上抄写袁才子的扇头诗,你看了差点儿晕过去。善美,以后我要对你好一些,我没料到你遭了这么多罪!”

    “这都是命中注定,没什么好伤心的,我不是被救过来了吗?款爷一天到晚陪着我,大献殷勤,我想,我的命是他捡回来的,肉体又算什么?我与他暗中交往了几个月,毕竟,纸包不住火,他老婆察觉后,跑来把我闹得无处安身,最后款爷才把我从青岛迁到长沙。他顺路来看过我几次,没有一句交待,金屋藏娇,我娇个屁,终日以泪洗面,写小说打发长日。”

    “善美,上天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好好珍惜,不让你再受委屈!”我擦干她的眼泪。

    “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幸亏你出现在我面前,像上帝那样给我吹了一口气儿,否则我真会窒息而死。可是,‘亲不间疏,先不僭后。’我又觉得对不起你老婆,对不起珊珊,你们本来有可能团圆,现在让第三者一插足,你老婆情何以堪!”

    “话不能这样说,我们离婚在先,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是你救了我,救了珊珊!”

    “自从我意识到你和你前妻情未了,我就一直在琢磨,为什么一个人的快乐非要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的基础上?我们的爱,能不能像妈妈给孩子分配点心那样平均分配?我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夫妻之爱不同于父母之爱,说到底,爱情的自私是为了稳定家庭,而稳定家庭又是为了共同抚养孩子,这样社会才能一代一代延续。也许只有爱情和生育脱钩,人们才会想到不必‘忠贞不渝’,把自己和对方吊死在一棵树上,‘恩恩’其实不必‘怨怨’,你觉得我的这个说法对不对?”

    再说前妻搬家后不久给我打电话,要我帮她装吊扇,我猜她一定是死要面子,改变了主意,让她的同事看看,我与她离婚后,“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

    我把珊珊送到奶奶家,路过花店买了一束玫瑰,结果招来一顿臭骂,她骂我钱烧手,买中看不中用的花不如给珊珊买条裤子。我也觉得有点儿酸,我心里刻薄她:送错了棺材死错了人!

    我站在梯子上,用电钻在天花板上打眼儿,前妻举手仰头眯眼指挥我,我上上下下,又敲又拧,干到天黑,通电试过总算让她满意了。

    我们边吃饭边聊天,她说:“那个赵善美到底靠不靠得住,她为什么跑回韩国生孩子,是不是骗子?”

    “是骗子,何必怀我的孩子,还给我留下四万块钱?”

    “难说,你从来没脑子,别骗了珊珊!”

    “实话跟你说,她是觉得对不起你,给我们一个复婚的机会。”

    “复婚你就别做梦了,我们八字不合,面相不合。”前妻往我碗里挟了几块鱼肉,“我不吃蒸鱼,你喜欢吃就吃掉,免得倒了可惜。只要你们好好过,对珊珊好,我不会为难、亏待你们,你写信叫她回来!”

    “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前妻放下筷子,“过一天算一天,我不打算结婚了,我也知道我的坏脾气,我唯一的希望便是把珊珊抚养成人,我出钱,你出力,珊珊跟着你,可以少挨打挨骂,我拜托你!”

    “你找个好男人结婚,有个归宿,我才放心,善美也不会不安!”

    “我结不结婚,你操什么心,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善美坐完月子带孩子回来,你们一共四张嘴,要吃要喝,我看你怎么办!我当时根本不该生珊珊,让她活受罪!”

    “吃饭穿衣不成问题。富烧香,穷算命,穷有穷的活法,夫妻恩爱苦也甜,善美也是受尽磨难才懂得知足感恩,可惜,你不懂!”我鼓起勇气抱怨她。

    “你懂什么,蠢货!我倒了八辈子霉,嫁到你们周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恨你们全家每一个人!你吃完饭快走,不然,别说我没给你留脸儿,我又有好话了!”

    我觉得前妻没有跟我说实话,她说她不打算再婚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如果有合适的人自无不嫁的道理。适才,她是不是向我作最后交待,托“孤”于我?前妻虽然比我大半岁,却薄有姿色,身材尤佳,不会嫁不出去。一物降一物,我能吃定傻不啦叽的善美,但实在吃不消前妻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像前妻这种女人,恐怕需要一个比她更厉害的男人治她,或者索性把她拐卖到贫困的偏远山区,她才会立地成佛。

    我发觉前妻并非心如止水,她素来言不由衷,你瞧,短短的半天时间,她的电话不断,每次接电话前都要对我嘘一声,而且客厅备有烟灰缸,烟灰缸里有烟头和烟灰,这是谁手执一缕,与她谈笑风生?我当然是捕风捉影,也没有问的资格,因为我早已背叛她,与善美同居,我只能在梦中泄愤。当天夜里,我气冲冲把女儿送到前妻家里,她正在为一个婴儿哺乳。她抬头看看珊珊,装作不认识,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的爸爸妈妈呢?”珊珊放声痛哭,一个鼻子尖锐无比的家伙出现,大声轰我们走,前妻叫我们快走,珊珊在我怀里喊:“我为什么又多出一个弟弟,我不要弟弟了,我要哥哥,要妈妈!”

    这个梦使我倍感伤心。次日,我给珊珊讲她小时候的故事,我说:“你两岁时,爸爸跟你开玩笑,说你是捡来的孤儿——”珊珊听到这里,居然冒出一句大人的话:“是孤儿就好了,我的命最苦,你有我这样的妈妈吗?”我强打笑容,跟她贫嘴:“你有我这样的前妻吗?”随后我们都笑了,又哭了,我们被这个疯狂的女人闹得九死一生,离婚前那些最可怕的往事我至今不敢说,因为说则不仁,也没人相信。平心而论,她的确爱珊珊,她的爱和恨一样深刻,但她常常误把女儿当我恨,即使现在,一个星期只见一次面,她还是对珊珊非打即骂。我们就是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多恨,为什么要欺负我们这两个她最亲密的家人,如今好不容易分开了,我们干吗还要在乎她,关心她,为她牵肠挂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