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美发了这顿脾气,似乎出了一口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恶气。我们进入公园,她在路边捡了一根棉线,又从一张破海报撕下一小片白纸,拴在线上,跑到草地,张开双臂,慢慢转圈儿,不久的功夫,她便幻化为温柔可人的香妃——她和她的纸蝴蝶,披着金色的阳光,招来一大群真蝴蝶,随她起舞。
中午,我们在公园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善美用纸巾擦擦嘴,说:“咱们去划船!”
我们要了一条小船,向湖心划去。湖面浮着两张碰碰撞撞的怪脸,善美丢下桨叶,要我随她拜天地,我自然巴不得。我们打打闹闹,几次险些落水,我累了,枕在善美的腿上打盹儿,善美掐我一把,说:“昨晚你睡得像死猪,我咬都咬不醒,还没睡够吗?”
我知道善美近来话特别多,简直成了“碎嘴子”,此刻不陪她说话,她会闹到翻船,我没话找话:“你,我问你,你愿意当才女还是美女?”
“才女兼美女!”
“不行,这样不公平。再问问,你愿意富有还是美貌?”
“富有!我富有,你才有钱花,才不会过穷酸的日子,蠢货,这还用问吗?”善美捧起一汪水洒在我脸上,我起来按住她。
“看来,你生来嘴里就有一把银勺,为了公平,上帝将在你的脸蛋儿布满雀斑!”
“你干吗老给我下套儿?不干不干,我还是要美貌,我怕你休妻!”
“这么说,你不怕贫穷?”
“我有什么办法,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你不会挣钱!”善美扳下我的头,亲我一口,我也亲她一口,这时,一只水鸟落在船头点点头,跳一跳,又扑啦啦飞走了。
我和善美,在水鸟的见证下,草草“完婚”,连蜜月也没度,回来又开始争争吵吵,几乎在捉摸小说人物的感受和言行。十一月五日,是她二十七岁的生日,我还没给她打电话,她倒先打过来,说:
“你忘了我的生日,没良心的东西!算了,反正你会狡辩!我给你说件事儿,我看,你的文笔比我好,阅历比我丰富,那篇小说不如由你来写,如果我满意了,付给你三万块稿费。
要不,咱们分头写,打擂台,我另写一篇,模仿你的笔调,用你的口吻,我要在小说中,返回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让你疼我、爱护我!你别笑话我,我就是这么一个喜欢生活在小说中的人,也许这是我唯一重新做人的机会!”
“行,就这么办!你写好了,我也付给你三万,如何?”
“你缺乏诚意,不想合作,不想干?”
“我一定好好干,不过,我不会像你那样要求球员完美,你到哪儿去找十全十美的人?”
“确实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好吧,随便你怎么写,不写那个肤浅的球员,写成‘夫子自道’也行,但是,你必须把我写进去,对了,我还要告诉你,我那款爷今晚大概十点回家,我不想见他,你能不能收留我,求求你行行好!”
“我收留你,一定收留你!我们一起偷窥他气急败坏?”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你得弄弄清楚,不许碰我,我是来睡觉的,不是来上床的!”
“不上床怎么睡觉?”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得也是,瞧我语无伦次,我一天一夜没合眼!”
“来吧,我替你换换脑筋,你对写作太投入,太入迷,我过去也一样,睡在床上满脑子人物、情节,一宿要起来几十次,记录他妈的,灵感火花!说是到此为止,不想了,不想了,但压根儿做不到,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这样不行,必须停下,非得停下!拿得起,放得下,这也是作家的基本功,否则就吃不了写作这碗饭!”
“说得真好,我这就来!”
十分钟后,善美提着一只大皮箱来了,她一进屋便拉开窗帘,翻箱倒柜。我连忙拉上窗帘告诉她我的前妻就住在附近。善美听了沉下脸:“世上怕老婆的大有人在,但从没听说怕前妻的,你们到底离了没离?”“离了,都一年多年了。”“那你怕什么?她若找上门胡闹,你啐她,给她几下,你下不了手,让我来!”
善美太年轻,不解人意,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知道,我的心里依然放不下我那黄脸婆。
一会儿,善美又招呼我:“你过来,扔了这个不性感的充气娃娃,赶明儿我给你买一个实体的,日本妞儿,包你销魂!”
“不必了,糟糠之妻不下堂,再说,我现在有了二房!”
“天呀,我这么美貌富有,只配做小?”
“俗话说,妻不如妾。”
“你为何落下‘妾不如窃’?你给我从实招来,是不是跟其他女人另有一腿儿?你这种人,我早看透了,有奶便是妈!不过,我现在就是你的妈!”善美洋洋得意。
我拧了善美一把,懒得与她贫嘴,于是打开电脑,准备写作。善美说:“今晚别写了,去书房看看对面那个家伙如何气急败坏,说不定他会报警,气得收走我的房子!”
我们相拥步入书房,果然,斜对面三楼灯光怒放,一个矮胖的男人正在焦急地打电话。
善美顽皮,端起一把长尺瞄准他,叭,她放了一枪,正好击中他的秃头,她说。我举起望远镜望去,她的大款爷倒在了沙发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