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有许多吃斋念佛的高僧们,一致认为此地钟灵毓秀,独得天睐,是清修养性的绝好处境,纷纷到附近建立庙宇,开宗立派,宣讲佛法。
是以群山之中,几乎见不到寻常百姓,只有一些和尚居住。他们有的靠往山下化斋讨取供奉维生,有的就地取材,做起水果、木料之类的生意。
其中混得最好的,当属山区东部的天上寺,被列为古义真言宗的大本山之一,极盛时据说足有僧侣三千,现在稍微衰落,估计也有个千八百人左右。
所以那一带,有着相对完整的道路,至少能容三五个人并肩行走。
而今日所言的天王寺,却是个不甚入流的小型庙宇,说是天台,实际讲究“八宗兼学”,没有特别明显的倾向。可能也是因此才混不出头,听说上下满打满算,人数不超过一百。
可想而知食宿条件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上一任播磨守护赤松义佑,干嘛跑到这么没有牌面的地方养老。
难道就是为了故意避世,远离尘嚣?
荒木村重带着平手汎秀来到山下的花隈城时,恰是傍晚。
一面到城中休息准备夜宿,一面派人赶着天没有黑去打打前站。结果午夜时斥候回来报告,说山路前半段还算完好,后半段却是杂草,树枝丛生,又高低起伏崎岖难行,可以说是十分不便,还有不少虫蛇鸟兽活动的踪迹。
平手汎秀并不是出来带兵打仗的,但身份地位在这摆着,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带了一千五百亲卫,二百仆役,走水路用了二十多条船只过来的。
这要是按惯例,先清理场地,确认安全,布置岗哨,保证警戒,万事俱备再进去,怕是十天半月都不够。
好像荒木村重也没来过,是第一次知道详细地理情况,顿时窘迫不已,便主动请缨,说要去劝对方改变会面地点,放到安全的花隈城来。
因此,第二日,他就这么外出交涉了。
午后回来,灰头土脸,尴尬地表示交涉并未成功。
原来不仅仅是上一代播磨守护,与十七个国人众的事情了,又有三木、恒屋、有田三家也对现状不满,临时决定参与集会。
这三家可不得了,据荒木村重说,是播磨中部的有力豪族,现在都是有些地位权势的,他们如果离反,那么浅井长政马上就待不下去了。
但也正因此,人家疑虑比较重,怕事情败露之后落不到好,决计不肯到花隈城来,一定要到那穷山恶水荒无人烟的小寺庙里才安心。
有个豪族代表甚至口出狂言:“平手大纳言大人,若是连到这地方来一趟的胆量都没有,就只能说明,他也是那种徒有其表的京都贵人,不值得我们依靠!”
此话深深切合了播磨武士的价值观,让众人皆以为可取。
没辙,荒木村重不敢直接复述这句话,只得隐晦委婉地传达了类似的意思。
闻言平手汎秀并不恼怒,反而抚掌哈哈大笑:“这却正对吾辈的胃口了。当日我元服之时,才是知行几十贯的马廻而已,闯下名声靠的就是勇敢无畏而已。年纪大的尾张人,大概还记得二十年前‘血枪’的诨名吧!好,明日便会一会这群播磨的好汉试试,看看关西关东,究竟哪边的腰杆更直一些?”
这话展示了一个荒木村重从未见过的形象。
他识得“平手汎秀”四个字时,只晓得是个老奸巨猾,心狠手辣……不对,是个神机百出,算无遗策的无双智将,靠脑子吃饭的。哪只还有热血沸腾的过往?
下意识间,荒木村重隐约觉得有一丝丝不太对劲,又说不出不对在哪。稍一思索,终究是攻取播磨,建功立业的心思占了上风,不再纠结,专心遵循命令。
夜晚平静地渡过了。
第三日一早,荒木村重洗漱穿戴准备完毕,到城门口迎接,等了片刻,见平手大纳言大人穿了一套黑漆金边南蛮具足,佩一长一短两柄宝刀,骑着健壮的大黑马,带百十个高大凶猛的近侍,雍容而出。
这架势一改,感觉跟昨天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儒雅文质的智将作风收敛起来,冷冽无情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荒木村重愣了一愣,但转念想想,也正该这样,摆出威风,镇一镇播磨国那些自以为是的乡巴佬才好。
只是这身行头,爬山路怕是不便的吧?
小心翼翼讲出这份疑惑,只见骑在马上的平手汎秀果断一摆手,道:“无妨!我已有分寸。”
接着正主不说话了,旁边一个近侍解释说,这匹大黑马经过专门训练,跑得不快但步调稳健,四肢有力,善于走山路,所以没问题。
于是荒木村重这才明了,心下感叹不愧是平手大纳言大人,居然有闲心拿如此神驹训练成专门走山路的坐骑,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有内涵!
不过刚才的嗓音,听着有点奇怪,与昨日略微不同,是否夜晚染了风寒?
走了两步之后荒木村重又更加小心地提出这个疑问。
然后连语言回应都没得到,平手汎秀只是皱着眉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计较,就完事了。
山路果然如同斥候所言,前面还算平坦宽敞,半个时辰之后开始起伏不平,又大半个时辰之后两边野草枝蔓渐渐多起来,中途还听到野猪的叫声,令众人吓了一跳。
还好,那畜生还有脑子,并非饿极了的状态,不会失去理智贸然攻击成群结队而且带着武器的人类。
一上午走了足足两个时辰,人困马乏,皆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终于看到寺庙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真是不易。
平手汎秀座下那大黑马确实了得,载着人上下颠簸半天,竟然没出任何闪失。
荒木村重心下稍定,正欲上前叫门,却忽然闻得破空之声骤起,两侧不知道多少只羽矢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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