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家族,子弟们也只能专心地耕种,战时则作为农兵参战,除了祈祷有一天捡到敌方大将的首级,被领主封为正式的武士之外,似乎完全没有办法脱离目前的身份。
到了小六这一代,他却有了新的想法。十几年前,年青的小六将祖传的土地留给了亲族,自己却在海东郡四处游走,结交那些好勇斗狠的匪类。一旦邻近发生战事,小六就会带着朋友们偷偷观察局势,等到胜负明朗化之后,他就指挥这群乌合之众追杀失败方落单的武士,从死者身上搜刮财物,再把首级献给胜利方的大名换取赏赐,两项相加,所得的收获远远超过老实的农人。
靠着这种灰色的收入,这批亡命之徒逐渐聚集起来,形成了被称作“川并众”的势力。由于蜂须贺小六武勇过人,性情豪爽,又不缺乏脑筋,自然成为被拥护的首领。
当时的尾张,还处在战乱的阶段,名义上的守护是斯波家,但实权早已落在家臣织田氏手中,古渡城的信秀鹤立鸡群,清州的信友,岩仓的信贤,犬山的信清各怀心思,今川和斋藤也对此地虎视眈眈。这就导致四处的盗贼有了可乘之机。蜂须贺小六一方面在木曾川经营水运,确立了经济的基础,另一方面利用地理和人脉的优势周旋于各大名之中,既不会与某一家走得太近,也不得罪任何一方。
当新崛起的大名统一了领国,国人众就成为不受欢迎的人物。美浓如此,尾张亦如此。
许多被逐出美浓的国人纷纷投至尾美一带威望最盛的蜂须贺小六麾下,川并众的人数骤然增加数倍,能够上阵的青壮年居然有千余人。
然而小六绝不会因此沾沾自喜,自己拥有的土地极其有限,再加上水运的收入,也不够养活这一千人,近日来,生计已经越来越艰难。
继续像以前干没本钱的营生?现在东海道已经不是以前的战乱时_38605.html期了,真的惹怒附近大名的话,无论织田还是斋藤都可以轻松剿灭掉他们。
如果不接纳这些盗贼呢?想都不要想,市井江湖帮派,全靠义气支撑,即使是十几年的首领,万一做出什么令属下“寒心”的事情,照样会立即失去威信和权力。
于是,当信长的使者提出雇佣川并众充当织田家军队的时候,小六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一百贯的报酬并不算地,还有机会借着别家的旗号劫掠一番,正可以解燃眉之急。
更何况,以织田信长如今的身份,伏下身子对区区一介国人示好,蜂须贺又岂敢不识“抬举”?
所以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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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佐佐殿下要‘召见’我们小六首领?”
循声而去,只见一个身材瘦长的黑脸汉子双手抱胸,斜倚在槐树上,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弟兄,嘴角撇过一丝不屑的微笑:“还真是看得起我们这些野猴子啊?”此人乃是蜂须贺小六的义弟,美浓豪族前野长康,前些年因木曾川的洪灾丢失了领地,索性投奔了义兄的川并众。
“嘿……”周围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离了尾张地界,那只小兔子还以为自己是总大将吗?”佐佐成政自命清高,向来厌恶这些近乎贼寇的土豪,自然也不受土豪喜欢,因他面白,却正好得了个兔子的雅好。
又是一阵哄笑。
盗贼虽然散漫惯了,平日却也不敢公然对当权的武士不敬,只是近来憋屈了好一阵子,受惯了武士的气,难得有个放松的机会,有些得意忘形。
中 文首发角落里闭目假寐的中年大汉轻轻睁开眼睛,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出声制止,俄而又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好逸恶劳,纪律涣散,目光短浅,自以为是。
蜂须贺小六不是没有动过出仕信长的念头,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胜任武士的角色。然而他手下的弟兄早已习惯了强盗的生活,绝不可能像别家的家臣那样老老实实地守着一片土地过完一辈子。
要解散他们?那只会自毁名誉,激起众怒,甚至赔掉自己的性命。
周旋在诸侯之间,绝非长久之计,却是唯一的办法。
小六曾与佐佐隼人正(成政的长兄)有些交情,然而隼人正并非信长的近臣,近年来又有了隐退的意愿,所以信长派遣了佐佐成政来联系蜂须贺党。不料佐佐成政并不顾及这份交情,一路上对小六只是公事公办,敬而远之。
好不容易到了南近江,佐佐成政居然让他去“议事”?
想来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吧。
小六苦笑了几下,支起身子,向佐佐成政的军帐走去。
“义兄!”前野长康颇为诧异,走上前去,“那只兔……那个佐佐成政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虽然粗鄙豪放,但他并不缺乏基本的眼力。他并非不知道川并众的正是举步维艰,然而愈是如此,他愈发要在下属和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张狂的样子。
小六转过身来,捋了捋颔下的胡须:“谁说要见我的一定是佐佐?”
“义兄的意思是……”
“若未记错的话,这里至少还有另外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是……平手,不可能,连佐佐都不顾及以前的恩义……”
小六拍了拍前野长康的肩膀,转身迈步而去。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