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雪天,本当是万籁俱静之时,却闻无数舞枪弄棍之徒疾行,惊起冬雀飞鸣。尾张平原之上,屡见数十人的队伍奔走于雪地,直指东南方的守山城而去。
眼见队伍拉得太长,?秀勒住马缰,回首望去。身后数十名士兵正裹起全身在泥泞不堪的路面慢跑,年少体弱者已在瑟瑟发抖。?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摇头苦笑。神仙无聊,凡人无辜,说的正是这样滑稽的出阵吧。
此时已是弘治元年十二月。转眼之间,年轻的守护迁至深田城已超过百日,一直深居浅出,寄情酒色,不曾于踏出深田城半步。保护,或者说监视这样的人,实在是简单而又无聊的工作。蹉跎数月,本以为成为武士的第一年就要如此风平浪静地度过,孰料入冬之后,风波又起。
数天之前,织田信长的叔父、守山城主织田信次带着家臣到领内的松川附近打猎,却有个年轻武者骑马经过。信次的家臣洲贺才藏认为该武者的行动太无礼,于是拿出弓箭向武者射去,武者当场坠马身亡。后来上前查看武者相貌,才发现杀死的竟然是织田家当主信长之弟秀孝。信次惊惶无措之下逃往三河,他的一众家臣却不愿放弃祖业,居然企图联系今川家的势力据险以守,反出织田家。
秀孝乃是信秀正室土田御前所出的第三子,年仅十六岁。传言他生来“肤如白粉,唇如丹花”,颇受两位嫡兄的宠爱。
噩耗传来,清州城内的信长与末森城的信行同时震怒,纷纷动员大军攻打守山城,这对貌合神离的兄弟,却因为另一个兄弟的横死而重新“团结”起来。
主君动怒,下臣自然不敢怠慢。尾张众人如临大敌一般争先恐后,生怕落在后面,被主君认为是不敬。
?秀初闻此事,虽然震惊但并不以为意,然而内藤胜介却是忧心忡忡。?秀还颇为不解。
“既是误杀,想必主公会勒令洲贺才藏自尽,应该不会牵连过广吧……”?秀疑道。
“不然,此事另有蹊跷,不可等闲视之。”
“啊?请内藤殿为我解惑。”
“信光殿下迁向那古野城之时,依例应由家中的秀孝公子即任,然而主公以秀孝公子年幼为由令将守山城交给了信次殿下,秀孝公子或许因此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这样的话,秀孝殿下的亡故,也未必真的是误会了……”?秀瞠目自语。
“另外,信次殿下在冬季狩猎也是颇为可疑之事,”
“我亦曾听到坊间流言说到,秀孝公子曾与信行殿下交往过密,而信次殿下却是主公的嫡系……”
“这……应该只是是毫无根据的妄加猜测吧……”
“然而人言可畏,现在已经有人说主公授意信次殿下杀害秀孝公子了,若不能迅速攻克守山城的话,恐怕许多原本中立的织田一门都会倒向另一边去……此次进攻势在必行……”内藤低头抚着自己的双腿,面露无奈,“如今我旧伤复发不能骑马,请你从速召集一百名士兵前往守山城……”
“是。”时近春节而又清闲的缘故,内藤胜介将几个家臣都放回去与家人团聚,能够领兵的也只有?秀。幸好这个时代的合战相当简单,此战也是政治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并不需要出众的统率之能。
“主公,平手?秀率领深田城八十人报到!”似乎是感受到信长的怒火,一向镇定的?秀也有些紧张,而信长身后早已噤若寒蝉的一众亲卫却是以复杂地眼神看着他,想来是刚刚有前来报到的家臣无端遭受斥责吧。
“胜介呢?”信长面色依旧阴沉,但音调还算是平和,落入旁人眼中,皆道平手殿果然是主公亲信。
“内藤殿身体不适因而……”?秀俯身答道,心中却是不住焦虑。如果失去理智的信长认为内藤是对自己不敬,那是谁也解释不清的……
“嗯……”信长却是出人意料地并无计较,“先安置好部队在等着听令攻城!”
“是。”已经准备好了禁受一番狂风骤雨的?秀有些意外地下拜领命而去。“难道说我真的属于面前这位殿下的心腹?”一念至此,心下无比复杂,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味道。他定了定神,深呼一口气走出军帐。
最多只有三百士兵的守山城外,环绕了十倍以上的织田军士兵。若非以洲贺才藏等人督战,恐怕殊无斗志的守方士卒早已献城投降。然而即便是拼命抵抗,恐怕也是垂死挣扎而已。至于洲贺指望的岩仓城甚至骏河的援军更只是妄想了。
“佐久间大学、织田造酒丞,佐佐孙介,信光殿下……比上次攻打清州城的时候还要豪华,应该能让他们无话可说吧……”依次扫过城前的一片靠旗,?秀也是暗自心惊。
“甚左也在此地?倒是好久不见了。”眼前一晃,出现的俨然是佐佐成政。
“居然是遇到他,真是不巧了。”?秀也上前施礼。
寒暄数语,不免涉及到不幸横死的秀孝。谈到这个不甚熟悉的殿下,成政倒也没有多少悲戚。
“身处乱世的武士本就应随时身死的觉悟。然而死于如此滑稽的误杀恐怕不是武士所愿吧。也许守山城正是不祥之地,当年松平家若无守山之崩,真不知今日的清康公是如何风采。”
“也许如此吧……”?秀并没有太关注这些宿命论的话题,“据说近期尾张境内流言四起,不知成政殿……”
“道听途说不提也罢,然而……”成政微微一笑,“甚左无需担心,弑杀秀孝公子究竟是何人授意亦有数种说法,末森城的那位殿下同样难以独善其身……”
“如此就好……”?秀点头正欲回话,却只听见一阵法螺声从西边的阵线传来。
“这个……难道末森城的军势擅自发动了攻击?”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