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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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放牛回来,找不着我,急得在村子里疯转,见人就问:“你瞅着俺家教书先生了吗?”

  村人笑嘻嘻说:“嗬,老木,教书先生咋成你家的了?”

  后来,得知我在锁子家喝酒,急匆匆赶过来,抓着我的手就往外拽。

  老木说:“小元,你咋跑这儿来了?”

  锁子说:“咋了?不能来?”

  老木说:“锁子,你怎么样,我是管不了了,我也不想管了,可我不想看着小元跟着你……”

  不等老木说完,锁子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老木的胸膛,凶凶地说:“我咋了,我咋了……”

  我赶紧拉了老木一下,我说:“老木,咱走吧,院里大门还敞着呢!”

  回家后,老木不停嘱咐我,不要再和锁子接触,他不是个好东西,会把我带坏。我理解老木的这种悲愤,说是要我远离锁子,其实是为锁子痛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再怎么也是他兄弟,一手拉扯大的亲兄弟。

  这种悲痛的情绪一直笼罩着老木,直至有个叫六嫂的女人光临。

  六嫂一进屋,就兴奋地说:“老木,你六哥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老木一楞,说:“啥?六哥?我六哥回来了?”

  六嫂脸上洋溢喜庆的笑,六嫂说:“是呀,回来了,上午刚回来,睡了一觉,醒来就吩咐我来找你。”

  老木说:“六嫂子,晚上行不?晚上我抽空过去。”

  六嫂说:“走吧,你六哥在家等着哩,酒菜都备好了,走,把教书先生也带上。”六嫂拉了一下老木的胳膊。

  老木用征询地眼光看我,我说:“老木,咱走吧!”这个六哥,定是老木的什么亲戚,大老远回来,看看去,我心想着。

  六哥叫杨六,因为排行老六,村民称之为六哥。这几年,一直在黑龙江的佳木斯打工,才回家。

  杨六拉着我和老木上炕,嘘寒问暖,好不亲热。

  杨六盘腿坐在炕上,给我和老木倒着酒,一杯下肚,开始讲述他在佳木斯的打工经历:先是到建筑工地打小工,接着是蹬三轮车,擦皮鞋,还当过搓澡工等等。

  杨六讲到这,不无感慨地说:“老木,那几年,我最怕你给我写信,最怕你向我要钱……回到家,要不是你六嫂告诉我,我哪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媳妇没找着,一直一个人过,可是你却……”杨六颤巍巍地从兜里拿出一叠钱。

  六嫂在旁边抹着泪。

  杨六说:“老木呀,我对不住你,那次回来也没吱个声就偷偷跑了……你六嫂来信说,你每次见她就绕道走,我还寻思你是怨咱,要和我们断绝来往,可你六嫂又说,咱家铁蛋烧得厉害,是你把铁蛋背去了医院……”

  原来,那年,六嫂因难产,送去县城,没钱,向老木借了三千块――那几乎是老木当时所有的积蓄。

  为了还老木的钱,杨六在村里开了个小卖店,由于经营不善,亏本,没过多久,小卖店就关门了。杨六有个远房亲戚在佳木斯,他想去那碰碰运气。老木说,树挪死,人挪活。临走的时候,老木亲自驾着马车把杨六送去镇上,还给了他去佳木斯的盘缠。

  杨六倒也争气,无论多脏多累的活儿,只要能挣钱,他都干,他也确实挣了一些钱,把六嫂和儿子都接了过去。

  杨六是偷偷回来,偷偷把六嫂接走的,老木不知道。当时,老木的第三个未婚妻生病,几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老木也想过向杨六讨回那笔钱,可杨六一家早没了踪影。

  后来,杨六因故,出了点小意外,难以维持全家的生计,六嫂只好又领着儿子回来了。

  锁子媳妇英子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在杨六一家集体失踪后,她替老木站在杨六的院门口发起了火来,大声骂着:狼心狗肺的家伙,不想还钱,总得吱个声,露个面,说个话吧!

  英子还打听到了杨六在佳木斯的地址,逼着老木要这笔钱,甚至还替老木写好了讨债信。老木看也没看,拿着信撕个粉碎。

  六嫂领着儿子回来那天,英子把她堵在了村口,向她讨要那笔钱。六嫂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企求英子再缓缓,老木知道了,赶过来,伸手就给了英子一个耳光。

  这事儿经英子一闹,全村都知道了,弄得六嫂在村人跟前抬不起头来,每次看见老木就害怕得两腿哆嗦,生怕老木会张口向她要钱――杨六没回来,她一个妇人家上哪弄钱去?

  从杨六家回来,老木很高兴,甚至有点笑逐颜开,一扫从锁子家出来的阴霾。

  我说:“老木,你每次碰见六嫂绕着弯儿走,是不是觉着不好意思呀?”

  老木说:“我有啥不好意思的,女人面子比金贵,我是怕人家不好意思!”

  我惊讶于老木的回答,忍不住问:“你就真的从没想过去要回那笔钱?”

  老木从没向杨六或者是六嫂提及那笔钱,及那次全家集体失踪的事儿。虽然,在老木心里,要不要那笔钱已不重要了――他已不打算再找媳妇了。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就算他不打算娶媳妇,难道就连要回来的念头也没产生过?

  老木说:“从没想过是假,六哥是个讲究人,要有钱,他指定还了,没还,就是没钱,没钱你去向人家要,就是把人家往绝路上逼,把人家逼上绝路了,这钱就是要着了,花着也不安心。”

  老木一席话,让我的心又是狠狠一动,我突然就觉得老木是个天使,落入凡间的天使。

  炕上,老木半蹲着,拽着那笔钱在大手掌里滋拉拉,狠狠地拍了几一下,老木说:“瞧,这钱花着多舒坦,心里亮堂堂的!”

  老木拍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老木说:“不行,这钱还不能花,得还我小元兄弟。”

  我一楞,明白过来,我脸一拉,赶紧说:“老木,别,可别,我这生日过得蛮开心的,你还拿钱来恶心我!”

  老木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了,似乎有些感动,当着我的面把钱藏进了炕上柜子里间的抽屉里。藏完钱,老木说:“那,那哥给你做碗打水蛋?”

  看见老木那副认真还小心的表情,我感到甚是可爱,有意思极了,我就想,这个老木,怎么这么可爱哩!

  可惜,杨六家,又是酒又菜又是香酥酥的玉米饼,我这肚子鼓像孕妇,已装不下任何东西。我说:“老木,除了打水蛋,你就没给小元准备个别的啥礼物?”我是存心这么问的,老木肯定是不会准备什么礼物了,老木哪懂这一套。

  我是想,如果他难堪,我就故意说,来,亲小元一口,当作是送小元的生日礼物了。这种时候的这种要求,老木是不会拒绝的。我只是想知道,老木会亲我哪个地方,及他亲完后的表情――红通通的害羞表情定是迷死人了!

  谁知,老木说:“有,当然有,咱小元过生日,没礼物哪成?”老木说着就从柜子里取出一床新棉被来。

  老木说:“起初,寻思给你买件衣服啥的,又一想,咱小元不缺的就是衣服。后来,天冷了,想起你在宿舍还盖着薄薄的被子,就决定给你弄床新被,这不,刚整的,棉匠师傅前几天才走。”

  我一看,乐了,赶紧从柜子的上方拿出我带的那床大棉被。

  由于大棉被用黑色的塑料袋包扎得严实,老木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马车上,老木问过我,我说等到了家就知道。一到老木家,我就把棉被放在了炕上柜子的上方。我是想等睡觉前再拿出来,没想到,昨晚醉的一塌糊涂,新被子的事儿彻底抛之脑后了。

  我说:“老木,真有你的,咱俩想一块了!”

  说着,我打开了小山似的棉被包,厚厚的新棉被,像徐徐展开的五彩缤纷的云朵,呈现在我和老木眼前。

  老木摸着新棉被,眼睛里像抹了蜜,不住赞叹说:“小元,这质量好哩,还厚实,盖着指定舒服!”

  我说:“老木,喜欢吗?我做了两床,这是送你的。”

  老木手还在摸着新棉被,老木说:“喜欢,咋不喜欢,小元兄弟对哥可真没得说!”

  我说:“那是!不过,老不,这是双人被,要两个人盖着睡才暖和。”我说这话时,脸突然一热,我突然想起弹棉花的老师傅说,盖他弹的新棉被度春宵,那个舒服哟,一辈子难忘。

  没想到,老木顺嘴就接过话,老木说:“那敢情好啊,只要小元不嫌老木身上的臭味。”

  听了老木的话,我的心突地就砰然一动,我想说,不嫌不嫌,咱俩赶紧睡吧,喜欢还来不及呢!

  老木穿得并不多,上身就一件内衣、一件毛衫和一件又厚又重的大棉袄。下身就一条外裤加一条棉裤。棉裤一脱,就剩下一条又松又肥的农民式大裤头。

  我一直躲在被窝里,偷偷盯着老木看。

  我是想亲眼目睹老木脱裤子的每个细微动作,及每个细微动作发出的每一声响动。

  原谅我的变态,我喜欢看男人解皮带的动作,及解皮带时发出的“喀嚓”声。我在城里的教导主任,一个很精神的中年男子,每次和他去活动室打乒乓球,换裤子时,皮带弄得滋啦啦响,听得我心惊肉跳,好象人家脱了裤子就会向我猛扑过来。

  甚惜的是,老木并未系皮带,一根裤绳,又长又宽,紧紧一勒,裤裆里塞把秤砣也掉不下来。只见老木裤绳一扯,噗嗤一声,棉裤开了。

  当老木脱得只剩大裤头时,我两眼冒火,下面已翘得硬绑绑,我拼命对自己说:韩小元,不要胡思乱想啊!不要胡思乱想啊!

  老木掀开被子的一角,不放心地问:“小元,你真愿意和俺挤一个被窝?”

  我说:“老木,快进来,有风,凉!”说这话时,我已感觉马眼湿湿的,有股黏液在往外涌。

  老木像是接到命令的士兵,一骨碌钻进了被窝。

  软软的、酥酥的、厚厚的新棉像一只巨大的长方形奶油蛋糕,将我和老木紧紧地包裹起来。

  老木像是闻到了奶油蛋糕的香味,老木说:“还是这棉被好啊,闻着香、盖着舒服!”

  也许从来没和一个男人挤在一个被窝,老木很谨慎,固定一个姿势,便不再动弹。我说:“老木,你靠近点,中间有空挡,风吹进来,冷!”

  其实,为了我的到来,窗户已蒙上了好几层薄膜,密不透风的像一个易拉罐。

  老木说:“真不嫌老哥身上的臭味?”

  我说:“嫌啥嫌,小元身上也臭着呢!”

  老木挪了挪身子,说:“那我靠过来了。”

  老木一靠过来,我就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他胸前,手搭在他的肩膀,假装在他身上闻了闻,我说:“老木,哪臭嘛,瞎掰,一点也不臭!”

  老木也在我身上闻了闻,老木说:“咦,有股香味?”

  我故意一惊,问:“香味?什么香味?没有呀!”其实,来之前,我去过镇上的浴池洗过澡,擦了沐浴露,洗了头发,搓了澡,当然,还喷了香水,兰寇,康兵送我的。

  老木又闻了闻,说:“恩,是你身上的香味。”

  我说:“好闻吗?”

  老木说:“好闻!”

  我抚摸着老木的肩膀,他肩膀上的肌肉结实像石头蛋子,一动能碰出响。

  我说:“老木,谢谢你,今天小元很开心。”

  老木说:“谢啥谢,你是俺兄弟,亲兄弟。”被窝里,老木的手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一股熟悉的暖意传来。这只手,我曾经抱着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木摸着我的手说:“还是城里人皮肤好,滑溜,不像老哥,满手的茧子。”

  我摸着老木手掌的硬茧,我说:“老木是劳动人民的手,小元喜欢劳动人民的手。”顿了顿,我想起了锁子媳妇英子的话,我问老木:“你是特意为我生日提前杀猪?”

  老木说:“别听英子瞎掰,啥特意不特意,猪嘛,圈里躺的东西,早杀晚杀不都是个杀,小元兄弟过生日,别说一头猪,就是有十头猪,俺老木也一堆杀,一个不留!”

  我一听,乐了,大胆地抬起一条腿,压在了老木的腿上。我说:“老木,你真好,就会哄小元开心。”

  老木说:“小元,哥是感激你,这么些年来,哥苦啊,以前,哥要是杀猪,八抬大轿也请不来一人。今年,我一说城里的先生要来,一招呼,呵,都过来。”老木说着,似乎是喝了酒的缘故,脸色泛着红光,说着说着,红起了眼圈。

  我忙问:“老木,哭了?”想起老木的种种,我突然也变得难受起来。

  老木说:“没事,哥是高兴,一辈子没这么高兴过,哥是打心眼喜欢小元,打山洞第一眼瞅见,就觉得小元是个好人,大好人。”

  我说:“好呀,老木,难怪你那天死死盯着我看。”我故意提高了嗓门,徐徐把大腿往上移,直至压在了一个软软的部位,突地静止不动。

  我说:“哎,老木,你那天为啥总盯着我看,弄得我怪害怕的,寻思你想杀人灭口呢?”

  许是我的腿压到关键部位了,老木动了动身子,老木说:“那天吓着你了?”我说:“恩,吓着了,你一直盯着我看,手里还拎着把锄头,不吓着才怪。”

  老木笑了,孩子般笑了,笑了的老木轻声地说:“我那天也不知咋搞的,看了你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又想看第三眼,我这么看啊看,觉着你是天上突然飞下来的,一下被我瞅着了,就觉着你太好看了,脸蛋花红雪白的,像个姑娘,我当时还寻思,这世上咋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哩?”

  我说:“老木,别逗小元开心了,你总这么逗我,小元会受不了的。”

  老木突地就搂着我的肩膀,老木说:“小元,是真的,你心眼好,有知识、有文化,还一点不隔人,一见你啊,哥觉得很开心,感觉好亲切,就好象早就认识你似的……和你在一起啊,哥就更开心,哥这辈子都没和人说过这么多的话,没这么笑过……”

  老木说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几年,老木确实过得苦――父母死得早,拉扯锁子的苦;娶不着媳妇,一个人守炕头的苦;被英子捉弄,无可奈何的苦;被兄弟误解,唯一亲情被割断的苦;被村人嘲笑,从此抬不起头的苦;因锁子不争气,日夜劳作,承担两个家庭责任的苦。

  这些所有的苦加起来,堆积在一起,让老木变得更沉默了。

  沉默的老木开始通过拼命劳动来缓解这种苦,除了田里的苞米、大豆,地里的各式蔬菜,他还养猪、养马、养牛,养鸡、鸭、鹅,还有兔子。只要一闲下来,他就做各式精巧的凳子、椅子,常常是月亮都升得老高了,他还在院子里刨木花。

  老木起早贪黑,没人和他说话,实在想说话,他就和牛说,和马说,好不容易见个陌生人,想和人家说话,却又不敢说,只是冲着人家笑了,笑得人家发毛,问村人:“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傻子?”

  是的,老木几乎成了乌岭沟村被遗忘的一个人。那些所谓的谣言,到了后来,也没人有兴趣去听。

  这种窘况,直到我出现后,才有所改善。

  每次我给乌岭沟村打电话,村长就会问:“老木,谁呀这是?说话这么好听,跟电视上说话的动静一个样。”

  老木说:“是一位先生,城里的教书先生。”

  村长说:“行啊,老木,城里教书先生你都认识,还看不出来呢。”

  老木就嘿嘿的笑,笑完,心里的阳光开始一点点升起。

  村里人本是很少主动和老木搭话的,知道了后就忍不住问:“老木,你真认识城里的教书先生?”

  老木说:“那还有假?”

  村人再问:“那,啥时候领过来咱瞧瞧?”

  老木说:“先生说了,元旦上俺家吃猪肉,到时候你们都来啊。”

  村人说:“好,一定去!”

  城里的教书先生要来老木家吃新鲜猪肉的消息像风一样,在村里吹遍了,每个村民的心都被吹皱了,天气中包含的酷冷,也被这一阵风吹散了。

  老木说,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敢强行背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下山,搁以前,他连动这样的念头也不敢,看见村人就躲,躲得远远,看见陌生人就躲得更远了。

  我问:“那你咋就敢了?”

  他脸一红:“就寻思你太好看了。”

  我说:“好呀,原来你还是个色鬼。”

  老木脸红得更厉害,老木说:“我寻思你是教书先生,理解俺!”

  我突然就觉得很惭愧,事实是,我并没有理解老木,我还以为他是个贪图钱财的势力农民呢。

  我想起,在法国巴黎圣母院,有一个孤独的敲钟人,虽然他的外表丑陋,可他有一颗美丽善良的心。

  想起那个孤独的可怜的善良的敲钟人,我在想,老木也是孤独的善良的,也同样有一颗美丽善良的心,不同的是,老木还有好看的外表。

  为了不让老木一直陷入那种悲凉的回忆气氛中,我说:“老木,小元再给你讲个笑话,想不想听?”

  老木说:“那敢情好啊,哥最爱听小元讲笑话了。”

  我说,有个山里的教书先生,善于用引导式教学法,这引导式教学法呢,就是引领着学生一步一步,由外及里,由小到大,由熟至新,循序渐进。

  比如说,教“冰”这个生字吧,这位山里的教书先生先不说这个字念什么,他说,这样教小孩子们印象不深。而是把一个学生叫起来,问,到了冬天,冷不冷啊?

  学生回答,冷。

  再问,一冷,河里的水就会怎么样呢?

  学生说,就会上冻。

  接着问,河水一上冻,就成什么了?

  学生说,就成冰了。

  山里教书先生就说,同学们,这个字就叫“冰”。就是河水上冻结的冰。

  这一天,先生又开始教新课了,其中有个生字叫“被”,他是这样教的:

  同学们,咱们家里的床上有什么呀?知道的请举手。

  一屋的学生都把手举了起来,像春天里的一片小杨树林。

  先生随便用手指了一个说,你,张瓜,张瓜回答!

  张瓜就站了起来。

  张瓜不大,今年也就七岁。张瓜上学上的早,六岁就上了。七岁当然就上二年级了。

  教书先生问,张瓜,你们家床上有什么呀?

  张瓜说,有席子。

  先生又问,席子上有什么呀?

  张瓜说,有褥子。

  先生想,到褥子了,那就离被子不远了。就接着问,褥子上面呢?

  张瓜说,老师,是我妈妈。

  先生想,都到他妈妈了,那上面还不是被子?就又问,你妈妈上面呢?

  张瓜说,是村长黄二爷。

  先生的心还在被子上,先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那种人。先生几乎是气急败坏了。先生问,你黄二爷上面呢?

  张瓜说,没了。

  先生大惑不解,问,那,那被子呢?

  张瓜说,让我黄二爷蹬到地上去了。

  我刚讲完,老木就扑哧一声,笑了。看得出来,他想忍,终究未忍出,捂着肚子轻声喊了声“哎哟”。

  我以为是我的腿压痛老木了,赶紧把腿拿下来,我问:“怎么啦,老木?”

  老木捂着肚子说:“没事,肠胃痉挛,小毛病。”

  老木一向肠胃不好,干起活来像老黄牛,有时一大早出去干活,也不先垫垫两口,饿得实在没力气,才不得已回家吃几口。长此以往,肠胃自然好不了。

  我说:“老木,小元帮你按按!”说着,我把手伸过去,按起了老木的肚子。

  老木说:“不碍事,痛痛就好了!”却没有拒绝我。

  我使劲按压着老木的肚子,老木的肚子很皮实,一块多余的赘肉也没有,手感好得匪夷所思。我还一直以为,老木是个农民,摸起来定是糙皮糙肉的。

  按了一会,老木肚子的肌肉松弛了下来,我改按压为抚摩。摸着摸着,我就看见老木闭上了眼睛,脸上一直带着笑。

  我问:“老木,你笑什么呢?”

  老木不说话,还是笑着。

  我说:“笑什么嘛!”

  老木这才说话,老木说:“那个笑话太好笑了。”老木说这话时,甚至未睁开眼,一直这么闭着眼,笑着。

  一团肥圆的电灯泡低低地浮在炕角的墙壁,昏红昏红的,像一团发着高烧的气球。老木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令我晕晕得。一种本能的需求顷刻萌动起来,我的脸也红红的,我浑身燥燥的。我突然顺势就压了上去。

  本来,老木是笑着的,笑着笑着,他不笑了,那个时候,老木的脑子一下子蒙了。

  一个男人压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事老木从没遇到过,老木哪遇到这样的事呢,老木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一点经验也没有,老木有些呆了。呆了的老木,好大一会立才睁开了眼,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我却不加理会,诡秘一笑。

  我说:“老木,你家炕上有什么呀?”

  老木盯着我看,老木说:“俺家炕上没有席,只有炕垫子。”

  我不紧不慢蠕动着身子,又问:“炕垫子上面呢?

  老木闭上了眼睛,老木说:“是垫褥。”

  “垫褥上面呢?”我加快了身子蠕动的节奏。

  很快,我感觉到了老木的变化,他打了一下颤,呼吸沉重起来,挪了挪身子,又睁开眼,盯着我看,晕绚地说:“垫褥上面是我,老木!”

  说完,他又慢慢合上眼睛,神色绯红了起来,下体软软的部位也开始悄然膨胀。

  我蠕动的动作大了些,我目不斜视,直盯着老木,又问:“老木上面呢?”

  老木开始喘着大气,根本不敢睁眼睛看我,他闭着眼睛说:“是俺兄弟,小元。”

  虽然,此时的我,老二直得就像根木根,一直在轻轻撞击着老木的那根也已成木根的精灵。但我知道,这只是个玩笑般的游戏,不能和老木玩得太过火。

  其实,我非常清楚,此时,就算我做出任何过激、过火的事情,老木都不会拒绝,他肯定会让我玩下去,但我还是决定停止,我怕我就此失去老木,我不想失去他,真不想――突然间,我就觉得,我要把老木当成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一个人看待,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他。

  我亲了亲老木性感的脸颊,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我试探性地问满脸通红的老木:“那,小元在做什么呢?”

  老木眼睛一直闭着,良久,他才睁开眼,老木说:“小元在想女人。”

  说完,老木把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老木说:“小元昨晚也想女人了?”

  我一惊,忙问:“我昨晚想女人了?”

  老木笑了,老木说:“你呀,想的厉害呢,半夜钻进哥的被窝,搂着哥就亲。”

  我又是一惊,无比诧异地问:“我钻进你的被窝,还亲了你?”

  不是我装,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每次喝过头了,眼睛一闭,我的意识就像在另一个国度游行。

  老木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是呀,你亲了哥。”

  “亲你哪里了?”

  “恩,亲我脸……呵,你想亲哥嘴来着,哥没让,哥满嘴酒气,还老忘刷牙,臭!”

  “那你亲我了吗?”

  “亲了,哥亲小元了哩!”

  “亲我哪了?”

  “当然是脸了,小元的脸亲着真舒服,就像皮皮两岁时候的屁股。”

  “好啊,老木……”我举起手,砸了过去。

  老木一把抓住我的手,老木问:“小元,今年多大了?”

  我说:“26,过年27了。”

  老木笑了,笑了的老木吸了口气。老木说:“也是,26了,不小了,早该想女人了!”

  我心陡然一沉,我问:“老木,你多大了呢?”

  老木叹了一口气,说:“哥是过三十的人了。”

  我又问:“那,老木想女人吗?”

  老木说:“想,咋能不想呢,哥不是钢铁做的,也是有情有意、有血有肉的人,像小元这么大时,哥更是想得慌,后来,觉着想也没用,干脆不想了,现在,看见小元,哥又有点想了。”

  “为什么?”

  “哥也说不清楚,以前想女人,是觉得男人身边该有个女人,后来,想不着了,觉得一个人也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看见小元,我又觉得,还是有个女人好,有个关心自己,能说说话的伴儿,日子也过得开心。我就想,要能找个小元这样的女人,该多好,这日子过得该多开心……可话又说回来,真要有个小元这样的女人,还能轮到俺老木?哥就这命!”

  听了老木的话,我的心情很是复杂,既开心老木说我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又为老木还是想女人感到莫名的惶恐。

  我抚摩老木下巴的短短的胡子,那脖子到下颌是一条流畅圆润光滑的曲线。

  我说:“老木,我要是个女人,肯定能看上你。”

  老木说:“真的?”

  我点了点头。

  老木觉着不可思议,以为我在讨他开心。老木问:“咋能看上我呢?”

  我说:“喜欢你就能看上你呗!”

  是呀,怎么能不喜欢呢?虽然,在我的印象里,老木从来没有穿过一身漂亮的衣服,甚至是新衣服,但他总是挺起坚韧的臂膀,扛起两个家庭的沉重负担,自己的青春容颜却被岁月的风霜剥蚀得伤痕累累。

  是呀,怎么能不喜欢?老木是那种不妄想不浮躁心神笃定的人。他对任何的生活琐事都从来没有过一丝的厌倦情绪。每天,他都起早贪黑负担着生活中十分具体而实际的内容和形式。老木的理解是:活着就是对人的一生中种种责任的自觉承担,无论是头顶的天空,是阳光明媚,还是阴云密布。在物质横流的今天,城市的工业化已经冲击到农村,很多年轻的农民奔向城市,磨肩擦踵的都是些花枝招展的物质女孩和红头绿尾的物质男孩,老木却以一种淡如菊香的娴静与可爱感动了我,他就像梅花一样在冰天雪地中绽放着它脱俗的美丽。

  是呀,怎么能不喜欢呢?我就是喜欢老木,喜欢他对生活不动声色的努力。他就是一颗未被发现的遥远星空的闪亮星,一个没有引发的核发应堆,没有遇见文王前的伍子胥。甚至,我已下定决心,无论自己今后去哪,都要把这个未被挖掘的稀世珍宝带上。

  老木笑了:“你要真是女人,就不可能喜欢哥了。”说着,老木的声音一层层地轻了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长了翅膀,要随着他的声音飞起来,顿了一下,他又说:“小元要真是个女人就好了,哥这辈子就美死了,我把你当观音菩萨供着,谁也不许碰。”

  我黯然说:“可我不是了!”

  老木说:“你是我兄弟,也是菩萨,哥的活菩萨!”

  听了老木的话,我想哭。我承认,我喜欢老木,他总是让我感动地想哭,但我毕竟也是男人,所以忍住没哭。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说:“老木,小元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老木说:“跟哥客气啥哩?”

  我说:“算了,我怕老木生气。”

  老木说:“咋能呢?我生谁的气也不能生咱小元的气。”

  我说;“那我问了啊,你不能生气,还得如实回答。”

  老点了点头。

  我问:“你喜欢英子吗?”

  老木先是一阵沉默,尔后才说:“她是锁子的媳妇,锁子是我兄弟。”

  我说:“先不管谁的媳妇,我只想知道,你喜欢她吗?”

  老木说:“恩,好象喜欢过一阵,后来就不喜欢了,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往那方面寻思。英子咋说也是锁子的媳妇,锁子是我弟弟,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我再怎么也不能去喜欢弟弟的媳妇。”

  我问:“那你和英子有过吗?”

  老木没听明白,老木问:“有过?有过啥?”

  我伸手抓了抓老木的下体,老木的下体已呈半勃起状态,可就是那石火电光般的瞬碰触,也让我神魂颠倒。

  老木没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他身体微微一颤。我极力控制自己的失态,我说:“当然是问你有过这事吗?”

  老木一下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的老木,直直地看着我,老木说:“小元,你咋会这么想哩,我说过英子是锁子的媳妇。”

  我脸一下红了。

  老木说:“我再怎么想女人,也不能去碰兄弟的媳妇呀,那是人干的事吗?”

  我的脸红的更厉害了。我说:“老木,对不起,我只是好奇!”

  老木说:“唉,也怪我,没把锁子带好,我有责任呀!”

  见老木似乎又要陷入了那种悲凉的情绪,我赶紧又问:“那老木,你想那事吗?”

  老木顿了一下,听明白了我的意思。老木说:“有时也想啊。”

  我说:“那怎么办?”

  老木说:“还能咋办,实在难受,我就起来干活,干木匠活儿,做凳子、做椅子,干着干着,也就不难受了。”

  我说:“你现在想吗?”

  说着,我又把伸了过去。

  上帝啊,原谅我的龌龊!

  我真的是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想控制来着,但我控制不了,真控制不了。任何一个像我这么喜欢老木的人,只要摸过一次老木的那个地方,就会想摸第二次,第三次,哪怕是隔着大裤衩摸,也是一种“瘾”――“摸瘾”!

  就像“烟瘾”、“毒瘾”,碰着碰着,就想再碰,戒也戒不掉。

  他喘着气,没吱声,也没拒绝。

  我轻轻地揉搓着,很快那里已经涨得惊人了,老木的大裤头顶得像个小小的帐篷,已经是鼓鼓的一大包。

  人的欲望总是贪婪的,无限的,隔着裤头摸就会想着不隔着裤头摸。我就想着,老木真是极品男人啊,隔着裤头摸还那么舒服,手感那么好,要是伸进大裤头去摸,那会舒服成啥样呢?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怎么做的。

  隔着裤头,我摸着摸着,手就越过了裤头,伸了进去。进入我手指的是一丛草,茂盛的森林之草,细细的、长长的、柔柔的、滑滑的,我从来没摸过这么茂盛、这么好摸的原生态的草,就像摸在一块自然长成的芬芳春草的润地,那股清新的嫩草发芽冒尖的气息,让你情不自禁捧鼻而吸。

  摸着摸着,我就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识,我已沉醉不知一切,只有手中的这片芳草。

  沉醉间,我听得老木呵呵地笑了笑,笑了的老木说:“小元又想女人了,好了,别想了,美美睡一觉吧,明儿还要赶路回学校哩。”说着,老木一侧身,我的手随之脱裤而出。

  我像个吃奶吃到酣处的孩子,突然被母亲强行拽去了奶头。那种一下从云端掉如峡谷的失落情绪,就仿佛瞬间经历了生死两重天。

  我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是在轻轻啜泣。徐久,我才从失落中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我听见老木问:“小元,你咋了?”

  我楞了片刻,赶紧说:“老木,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小元很喜欢,可这不是小元最想要的生日礼物,你知道小元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老木转过身来说:“告诉哥,只要哥能办到,一定送给你。”

  我说:“我最想要父亲的怀抱!”

  我告诉老木,我父亲和母亲在我六岁时离婚了。离婚后,我和父亲生活,父亲是个警察,工作很忙,整天在外办案,把我寄放在伯父伯母家。

  虽说我的父亲很忙,但无论多忙,每年过生日,他都会竭力赶回来陪我过生日,过完生日,他抱着我,我像只小猫,在他怀中睡一个晚上。那时,我就希望自己天天过生日,这样父亲就能天天抱着我睡。十岁生日,是我父亲陪我过得最后一个生日,那天,他抱着我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离开我后,没多久,因公殉职了。

  我说,老木,你能抱着我睡一个晚上吗,就像小时候父亲抱我那样!

  老木没说话,张开了双臂,紧紧搂住了我,一行热泪滴在了我的脸上。

  窗外,菜园的那棵沙果树,随着一阵冷风吹过,掉光了叶子的枝头沙沙作响,光秃秃的身姿随着冷风,左右摇动,开始了寒夜中的婆娑起舞。

  老木抱着我,轻轻抚摩着我后背突出的脊骨,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前,在老木的轻轻抚摩下,我渐渐沉入了梦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