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帝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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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阳,月阳……盛月阳……”

  她听见天堂飘来的声音,那是她最后的记忆,天旋地转之中一切都在隐匿,一切都如日久掉的照片,颜褪去,只剩一层逐渐模糊的幻影。

  “月阳,月阳……”

  死掉的记忆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冥冥之中,她努力、再努力,终于睁开了眼睛。雪白盖满了她的视线,朦胧中出现一双湛海蓝天般的眼睛,蓝得澄澈,蓝如水晶。一滴水晶闪着晶莹的光在蝶翼般的睫毛上熠熠跃动,倏然滴落。“嗒”,掉在她翕微抖动的睫毛上。沉沉地,她再一次睡去。这里是天堂,她要回去,那里有她不愿割舍的东西……

  一双眼睛猝然睁开,眼球不安分地遛来遛去,像一个得多动症的小毛孩。

  “嚓”,门被轻轻打开,一个俊雅绝伦的白衣少年出现在眼前:“小兔子,你醒了……”男孩欣喜若狂,箭一样“射”过来,接着估计他把盛月阳当摇钱树了的,摇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你是谁?”盛月阳喘着粗气,没被打死,差点被摇死。

  “你不认识我了吗?”烈曲怔住,积攒了一个秋季的冷气汩汩窜进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透着比那根铁棒还阴狠的煞气。

  盛月阳无辜地摇摇头,摇得那么轻描淡写,似乎要把他们的相遇、友谊一一摇去,摇得不留痕迹,剥离得彻彻底底。

  他空般的黑瞳闪着残烛般幢幢的光,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仿佛一碰即会熄灭。烈曲紧紧地,深深地抱着盛月阳,好像只要他稍微一松手,她就会如一缕烟云,飘然逝去:“不可以,你不可以不记得我……”嘴里滑落哀求般的叹息,苍白无力。

  盛月阳在他怀里转来转去,她自己的力气也不是用来吹的,在他面前怎么就这么无力呢?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她的捉弄计划:“喂,怪胎,谋财害命是不是?”

  烈曲如碰到炸弹一样惊觉地弹起来,目光怔怔地注视她:“你……”

  “你什么你?你真卑鄙,我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逃出去,你又要把我的名字挂到生死簿上,不整整你还不知道谁是谁是弟了……”盛月阳正想把昏睡N天的话一次甩个彻底,谁知烈曲一个大大的拥抱迎得她昏天暗地。

  老天!她的初抱和第二抱竟这样生吞活剥地被那家伙夺去了……

  她想狠狠赏他个暴栗,“嚯”地抬手。“啊……”她疼得“金豆豆”都要挤下来。她看看那个包得像根柱子一样的东西,自己的手住在里面吗?

  “我的手是不是断了?”她问得心平气和,就算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她也不会如此平静。他不知所措,满眼痛惜地望着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减轻她手上和内心的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盛月阳使劲摇摇头。

  “自从我出现后你总是为我受伤……为什么留在我身边的人都要受伤?我是个魔鬼,你会离开我吗?像我所有的亲人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脆弱,像个易碎的玻璃瓶,盛月阳看到里面装满透透明明、深深浅浅的悲伤,她的心如遭铁棒捶打,沉重地抽痛了一下。

  “不是……你不是魔鬼,是个天使。”盛月阳露出一个她不擅长的温柔微笑,伫满怜惜和爱护:“我以前从没有这么快乐幸福过,像个孤寂的独行侠,在学校,没有关心我的人,也没有我想关心的人,但是有一天,一个天使来到我身边,一开始,我害怕,害怕幸福后面藏着虚假,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你是个单翼天使,需要另一只翅膀才能快乐地飞翔,所以我想帮你找到你的另一只翅膀……

  “你就是我的另一只翅膀………”烈曲脸上洋溢的幸福像海水一样遮住了所有的悲伤,快乐跳跃着幸福的光芒。他伸出玉竹般的手指,捏起下垂的被角,轻轻盖在盛月阳身上:“你是磁铁,知道吗?”他脸上突然“满园关不住,两只红杏出墙来”,盛月阳也十分配合地挂上两朵醉醺醺的,眼珠滴溜溜地藏来躲去,“我是铁,离不开你,你是我快乐的所有源泉,一旦失去你,我会痛苦,会难过得想死掉。”烈曲顿了顿,喉咙似乎因为发紧而说不出话来。仿佛汇集了所有的力气,他抬起铅块一样的舌头,声音有些发颤:“所以我想保护你,把你留在我身边,我打杜卿颜,却伤害了你,我假扮俊黎,让任小馨被开除却最终伤害了你。”他苦笑一声,“你讨厌我吗?你还认为我是个天使吗?”眼里却满是惴惴不安和焦灼的期盼。

  “其实在仓库里我就知道了,所以你初三跳级,两套公寓房都是你安排的,对吗?”盛月阳炯炯的目光像一团炽热的火。

  “对不起,你讨厌我吗?”

  “讨厌你……”

  虽然他早知结果可能如此,可当事实来临,他还是难过得窒息。

  “为什么要讨厌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难道付出该被讨厌吗?你为我付出,我为你受伤,这样我们两不相欠,所以谁都不必自责、内疚,好吗?”盛月阳笑得豁然开朗,所有阴云愁雾似乎都烟消云散。

  “好,为了不再内疚,你的人生将由我负责到底。”烈曲一扫那些不适合存在于他们俩之间的沉重空气,俏皮活泼地摆出大丈夫身份。

  “哎呀!你千万别跟牛皮糖似的粘着我,跟你一起第一年我就差点缺胳膊断腿,第二年一定整个半身不遂,第三年还不得高位截瘫,第四年估计得雄赳赳、气昂昂直奔黄泉……”

  盛月阳说得是慷慨正义,恨不得给自己立个人民英雄纪念碑,烈曲听得恨不得痛苦流涕,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终于明白什么叫“唇枪舌剑”,什么叫“牙尖嘴利”。她最后还不忘冠冕堂皇地扔出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怜烈曲忍气吞声,跟一装甲车似的柱那接受“炮点”的打击。

  盛月阳的手果然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据医生手舞足蹈地讲述:“你的手一个月后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盛月阳呆了几秒钟,怔怔然看着烈曲。以为她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感天德地,烈曲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结果她说了句:“他怎么比我还高兴?是不是从我手上发现什么宝藏啦?”顺手把那张卫生纸塞进烈曲张成“O”型的嘴里。

  其实她挺同情这医生的,看他对烈曲那副恭顺谦卑的样子,估计没少受威胁。

  据A护士深情款款、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描述,烈曲很可怜,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拿放大镜观察的?这么细微)没日没守了她三天三,换句话说自己没心没肺在那睡了三天三。

  不过她更可怜,虽然她极力让烈曲隐瞒她受伤住院的事,但仍然门庭若市,上一秒A护士探访,下一秒B护士串门,这一刻C护士视察,下一刻D护士又光顾。所以她最后只好雷厉风行地踢走了烈曲,自己也出了院。

  天上白云飘飘,地面白衣袅袅,她看着那千军万马的白衣天使如浪如涛般挥手作别,饱含深意地感叹一声:“医院真是个充满爱心的地方啊!”

  烈曲一副破解达芬奇密码的样子:“这话好像有歧义啊。”

  盛月阳意味深长地撇撇嘴:“夸你箭技高超啊,丘比特之箭放得百发百中啊!”

  本以为他会继续眉开眼笑扮他的如来佛祖,烈曲却摆出一副正经八百、大义凛然的样子:“我说过要对你全权负责的,就算你再怎么不可救药,我也得拯救你这个魔鬼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盛月阳好笑地瞥了一眼他,阳光淋淋漓漓洒在他身上,真有种佛光闪闪的感觉。

  “回去有惊喜给你。”烈曲突然迸出一句。

  “惊喜?不会是惊吓吧?”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地逃出医院,别让她再竖着出来,横着进去啊。

  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烈曲一脸“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情,下巴关公打哈欠——神气地翘起,盛月阳差点要帮他说一句:“朕饶你不死。”

  不出盛月阳所料,果然是个大大的惊吓。她刚进房间,第一感觉就是走错门了,这哪是公寓啊,简直像公主的宫殿。衣橱内的旧衣服不翼而飞,新衣服锦若云霓。百宝柜上吃的琳琅满目,头柜旁各式玩具摩肩接踵,个个笑容可掬,似乎齐齐在喊:“皇后吉祥。”

  不过,最后在盛月阳的强烈要求下,这些东西被全部撤去,用她一句深奥古板的话来说就是:幸福来得太早反而会失去它的意义,奢华滋生。

  天使就是天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使栽到恶魔手上,会变成什么样呢?每天早晨、中午、晚上为她煮碗面,其名曰“长寿面”,吃得盛月阳都快成黑山老妖了,她直接将那面改名为“改头换面”并且发誓,下次打死她也不生病了。那天她顶着个鸡窝头,跟一大盗似的敲响烈曲的门,抽出把剪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咔嚓、咔嚓”,还好是对她的行为方式滚瓜烂熟的烈曲,换了别人肯定直想喊谋杀。

  烈曲拿着剪刀在那“鸡窝”前步履维艰地转来转去,最后悲凉慷慨地说了句:“我帮你梳。”他脑海中飘进那些散发她头发气的记忆,一抹抹挂满幸福的泡泡。

  他坐在后座上,看逞能的她威风凛凛地“开”她的“劲酷”,幸福地守望。柔柔的风滑过她的脸颊,卷着她头发的淡淡清,微熏地飘来。好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秒,这一秒有你有我,“劲酷”一般飞过气编织的轨迹,幸福而迷惘。

  她调皮地翘起朴素俊雅的辫子,扑烁着圆圆的似吸收日月之光辉的眼睛,扫开放在她头上的他的手,说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话。

  她总是那么可爱,可爱得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溢满彩的泡泡,绽放在泡泡里面的是斑斓绮丽的梦幻。

  “怎么样,怎么样,挺好看吧?!”烈曲提起沉沉睡的她,兴致勃勃地把她拖到镜子前,跟拉一头老母牛去屠宰场似的。

  “嗯,挺好看。”盛月阳抽丝剥茧地扯出一缕看起来更像哭的笑容,“比鸡窝还好看。”

  “你笑得更好看,比哭还好看。”烈曲听见自己满腔热情哗啦啦结冰的声音,牙齿冷得咯咯作响。

  “你看见过我哭吗?”

  “就是没见过,才说比哭好看,否则一定比哭还难看。”

  哈!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文字游戏比她还会玩,盛月阳抓耳挠腮,点子像喷泉一样向外冒,打算与烈曲再战三百回合。

  “嘿嘿,我哭得难看,没你难看。”盛月阳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你见过我哭吗?”烈曲双手合抱,眼睛斜睨着打量她,泰然自若地说。

  “我没见你哭,但见过你哭过后的样子。”盛月阳装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边说边还指手画脚地摆手势,“那天不知是谁哭得改头换面地跳到我前,眼睛肿得像两颗土豆,鼻子红得像根萝卜,脸白得像两颗大白菜,看得我心里啊……”瞬时,她脸上千竞放般灿烂,“突然迸出一个想法,如果把你煎、炸、煮、焖、烤,味道不知道好不好。”说着还滋味地把食指塞进嘴里。接着就是那把张着“鳄鱼嘴”的剪刀追着盛月阳头上两串鞭炮一样的辫子,跟着她上蹿下跳满屋子乱转了。

  至于那群“猩猩”和“动物管理员”任雪衣,经过盛月阳百折不挠的劝阻,“皇帝”烈曲决定不再追究任雪衣的事,但“猩猩”们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通通被关进了公安局的铁笼子里,也算是重归故里了。

  “你是个天使嘛!”烈曲最终因这句话拜倒在盛月阳的焦舌弊唇下,“你是个天才,”烈曲似乎有些懊恼,语气冒火,头顶冒烟地说:“天生的蠢才,你难道不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吗?”他的手真的力大如牛,简直要把她的手腕捏成泥丸了。

  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无论是她“心狠手辣”地对之饱以老拳,还是“没心没肺”地对之冷嘲热讽,他从来都是一副笑傲江湖的模样,就像一株永受阳光宠爱的向日葵,开成一朵永不凋谢的奇葩。

  她心里犹如静静淌过流失的血液,有种枯竭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生气,也不是伤心,而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怜惜与感激。他是个执着而倔强的人,以致他伤心起来没完没了,甚至让他失去意识,几度消失;开心起来没遮没拦,就算她对他暴戾恣睢,拳脚相加,他却似对那些“惨无人道”的日子如数家珍;生气起来竟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却全都是因为她。有块块黄金落入她心里,闪烁沉重却灿烂的。跟他相处这么久,才发现他的笑、他的泪、他的悔,还有他的气似乎全都是因为她。

  突然一股晦气从心坎里直冲鼻子,眼睛有点灼灼的烫。糟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哭吗?不行,太丢脸了,一向号称“吃了秤砣铁了心”,在《说书先生》上享有世界之最——世界上最没心没肺的人之盛名的她可不能辱没了这一空前绝后的名声啊。她咬牙瞪眼地逼退了这帮眼泪败类来势汹汹的进攻。

  她的神情细微如琢,却在他眼里深刻如雕。

  “对不起,我……太害怕……”他的眼神凄伤得黯然。

  “谢谢你,我知道。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要怎么办?你要学会……”她的眼神明亮得皎洁。

  “我会去找你,就算是地狱。”

  突然想起电视剧《上海滩》中一个经久不衰的镜头,很想学一学。盛月阳很正人君子地坐起来,然后很“绅士”地托起他那串“箫箫玉笛”,在上面烙下一个淡若浮云却又入木三分的吻。为什么入木三分呢?内力深厚啊,传到烈曲身体里,涨得他脸红脖子粗,神情古怪,跟练了九阳神功走火入魔似的。

  “约古宗大侠”,“圣明侠”终于重返江湖了。据《说书先生》倾囊相告,他们俩当时是带着“非常敢死队”“突突突”开进校园,圣明侠来时肘缠绷带,约古宗大侠表面十分正常,但据有关武林人士介绍,定是深受内伤。而二位大侠的座骑,众人眼中的“汗血宝马”“劲酷”却迟迟未露面,恐怕已经因忠心护主而光荣阵亡了。

  盛月阳和烈曲已经请假一个星期,这个学校就像经历了一个草木凋零、万籁俱寂的冬季,毫无生气。现在他们又回来了,又把大家带到了万物复苏、百废俱兴的季,这个学校季节交替怎么这么明显呢?

  大家纷纷扬言要严惩凶手,一个个的怒气吹得周围的空气跟蒙古包似的鼓鼓囊囊。他们说,询问那天与他们同出校园的任雪衣具体情况时,她总是不言不语,要不然就干巴巴地说些“不知道”。看来今天不解释缘由是冲不出同学们的重重“封锁线”了。盛月阳只好犯人陈词地瞎编乱造起来,把如何碰上抢劫犯,如何勇斗歹徒死里逃生精彩纷呈说了一遍。估计大家跟看了场电影一样,末了还吆五喝六直喊精彩。大家看看烈曲一脸忍俊不的样子有点奇怪,盛月阳赶忙打圆场做解释:“当了英雄他谦虚。”哪里是谦虚,分明是心虚,帮着她欺上瞒下的,还哄骗这一帮未成年少男少。

  “任雪衣呢?”

  众人回头,她的座位上果然空空如也。盛月阳微微皱眉,担心像炊烟徐徐上升。

  “老师……雪衣她……她在楼顶……”去找任雪衣的那位同学进来时走得东倒西歪,看来是挂足了档,拉足了马达飞回来的。

  “唰”“吱”一阵黑旋风扫过,盛月阳几个高抬腿冲在了最前面。兔子就是兔子,跑起来跟追命似的,不过现在还真是要去追回一条命。

  “吱……”盛月阳一个急刹车,又XIU地蹿回来。

  “约古宗烈曲,”他他他竟然还“风雨不动安如山”地坐在众桌椅中间。

  “你是不是跟它们一样血没肉啊?快跟我走。”她把桌子椅子指了个遍,拉起他“突突突”又冲在了队伍最前面。

  天!任雪衣正高高伫立在六层楼天台的边缘,直插云天,看起来她是那么执著顽强地孤寂着。北风聒噪不安地舞弄她的发丝,飘散的黑发像一朵热烈盛放的墨菊,白衣桀骜地,澎湃地飘扬,她像一件雪衣在空中飘荡。

  此时五楼几个学生朝下面大喊:“六楼天台被反锁了,上不去。”愁煞众人也。

  “老包”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行事果然很有水准,手里准备了个大喇叭。他举起喇叭,从容镇定地朝六楼喊:“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别做傻事啊,快下来,快下来……”

  盛月阳一个踉跄,险些倒地。让她怎么下来?跳下来吗?她一把夺过“老包”手中的喇叭,“老师您干什么?”

  “任雪衣肯定是因为长期缺乏关爱而导致思想偏激,我前来雪中送炭,表示关心啊!”

  “雪中送炭?您是雪上加霜!”这时候还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人命关天啊,盛月阳当机立断把喇叭给了杜卿颜:“一直跟她说话,我们来之前,别让她跳啊!”然后环视了四周一圈,机智沉勇地走到烈曲前面:“你一定有办法上去,去救她。”

  “不可能。”

  “我知道你会。”盛月阳回头,威逼之后和一帮“豪杰”不知奔往何方。

  她总是那么善良,有时候那种奋不顾身地替别人着想甚至让他心疼。算了,宁可他为她心疼也不要她为他心疼。

  “哧棱,哧棱”,他很快就爬到了后面这幢七层楼的建筑上,这幢建筑和那六层楼之间隔四米多,但因为有高屋建瓴之势,跳四米多会比较安全,而且她不易发现。“呼”,一阵“风”掠过这幢楼,滑过危机四伏的四米多,安然无恙地点落在六层楼的天台上。

  “对不起,杜卿颜,再见了。”随着这声音飘落的是一道凄的白光。

  烈曲还来不及喘口气,也殊死一搏飞了出去,风一样从天台一闪而落。一阵惊呼扶摇四起,勇敢、机智、正义、矫健的约古宗大侠正一手牢牢抓着任雪衣的手,令一只手紧紧地攀着天台的短围墙。

  “放手”

  “闭嘴”

  “放开我”任雪衣像一个视死如归的士兵。

  “你给我闭嘴”烈曲像一个独裁的将领。

  地面早已乌压压一片,都噤若寒蝉地盯着上面。五楼处,杜卿颜和几个制服学生抱住了摇摇坠的的任雪衣。

  “让让,请让让……”伴随这些急如星火的声音的是烈曲如释重负的微笑,就算掩藏在千百个黑制服里,她的身影也如烙印一样在他眼眸深处独特而清晰。

  盛月阳手中的窗帘很快摆成四方式,平平展展拉开。“烈曲,跳下来!”她的眼神坚定而有魄力,眼波如石子牵动的水漪,一圈圈漾开,辐散,揉进他因敛聚而浓重的深瞳里。

  他飘落,寂静如天使洁白的羽翼,却让千百个心激荡迭起。“为什么要自杀?我知道一旦你们说出那件事,我一定会被开除。”

  “为什么不把话听完呢?我们并没有要供出你的意思啊。”医务室里盛月阳一边焦头烂额地摁住频频要扬长而去的烈曲,一边竭心尽智地安抚傲视生命的任雪衣。

  盛月阳一走到任雪衣身边,烈曲就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他俩一个坐东南角,一个坐西北角。烈曲打从被盛月阳软磨硬泡骗到医务室开始,就臭烘烘板着张脸,瞟都没瞟任雪衣一眼,跟任雪衣是一红眼病病原体似的。任雪衣更糟,一进屋就开始向隅而泣。这两人哪像刚一起死里逃生的同学啊,瞎子都能看出他们是刚决一生死,不共戴天的仇人。

  “对不起,我很自私,但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们,我只是想借你们的手帮我。”任雪衣像一个浑身落满雪的小孩,浑身缩瑟,让人想起安徒生笔下那个卖火柴的小孩。

  烈曲那颗像绑在钢筋水泥上的脑袋终于舍得往这边转一转了,就是嘛,再不动动脑小心脖子会生锈。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什么?这个烈曲,说话能不能别像“劲酷”,横冲直撞的,会伤人的。

  “哦,我们相信你,真的是有苦衷的吧!”盛月阳手忙脚乱地帮他收拾残局。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从月阳受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原本想等你们收拾完那帮黑社会再告诉你们事实真相,但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打架,还因为我的自私而受伤。既然我会被开除,那我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这个世界留给我的只有凄凉……”

  “可是,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你跟他们不是一起的?”好奇心像她玲珑的眼珠滴溜溜在心底打转。

  “他们是我的仇人,逼我作假证,指出我爸爸是杀人凶手,不然就要把我妈带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妈妈。我知道你们能教训阿金就一定能收拾他们。我对他们说,只要他们帮我教训两个我讨厌的人,我就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些话都是为了使他们相信我,真的很对不起。”她的脸苍白而平静,像在诉说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

  “那么你从地上抓灰是为了……”

  “很卑鄙对不对?为了报复他们,我什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我变成这样全都是他们害的。那帮混蛋,为什么坏人要比我过得好?”盛月阳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那不是嘴唇,而是那帮混蛋。痛!她下意思地松开牙齿,可她清楚地看到任雪衣苍白的嘴唇上染着斑斑鲜红的血迹。

  她看了看烈曲,他俊秀的眉宇间蒸腾起淡淡的烟云,好似包藏不可捉摸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我太高兴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残忍的人。”盛月阳嘴角开,“那么那天在仓库里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是假的……我对你们没有厌恶,只有羡慕,我喜欢杜卿颜是真的,而杜卿颜喜欢你……”

  是假的……盛月阳在心底呐喊一遍,不然雪衣岂不是更可怜,命运不可以这么不公平。

  “也是真的。你是个可爱又热情的孩,这是我以前的想法,但是我错了,”盛月阳心里骤然一凉,如北风吹过。“你不仅可爱热情,还机智勇敢,聪明又善良,你有太多闪光点是我没有的,”她静谧一笑,淡而清凉,却揉暖送般好,“他真的很有眼光,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事情进展得顺风顺水,就像借了玉皇大帝的神力一样。任雪衣也得到了一位匿名爱心人士的赞助,而她爸爸因有人出庭作证而被判无罪,并且承诺以后再也不踏足黑帮。

  教室里,盛月阳和烈曲正在打扫清洁,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和烈曲一起打扫卫生,垃圾们就跟捉迷藏似的全都没了影,连垃圾也怕“神车侠侣”啊!

  “烈曲,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盛月阳说得字正腔圆。

  “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要坦坦白白告诉我。”烈曲讲得郑重其事。

  盛月阳气派十足地走到讲台上,黑板擦往桌上一拍:“雪衣受赞助和她爸爸的事是不是你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精心策划的?”

  烈曲哂然一笑。

  “大胆刁民,还不认罪画押?”

  “好,老实告诉你,不是我做的。”

  “啊?”

  “那是不可能的。”

  烈曲也配合地走上讲台,“惊堂木”劈波斩浪地盖去却温柔地放下:“如果杜卿颜对你说喜欢你,你会怎么办?”焦躁和不安像氧气一样流进他的血液里。为什么对你总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害怕失去,害怕离开,原来所有的勇气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说出的话竟然没有勇气去听。

  “啊?杜卿颜啊,”盛月阳眼睛眯成一条线,粉唇如绽放。他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词叫“眯眯”。烈曲脸大变,眼睛寻根究底地瞪着她,“他人这么好”烈曲下巴发黑,“格也挺好”烈曲嘴巴发黑,“做事认真负责”烈曲眼前发黑,一副命不久已的模样。

  盛月阳眼睛一亮,倏然回头:“所以我会对他说,他跟雪衣真的很配,我希望他们俩永远在一起。”

  烈曲的脸突然多云转晴,而且还披星戴月、光万丈的。

  “劲酷”啊,我好想你啊,为什么要弃我而去呢?如果你还在的话,我就不用被烈曲拖成哈雷彗星飞来奔去了。盛月阳跑得思维跟不上脑袋地想,她也想挣脱烈曲的手,这哪里是手啊,说掉了一个字,分明是“手铐”。刚才在教室里还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对他施了魔咒,连拐带拉地就拖她去看礼物。

  “你为什么不进去?”盛月阳眼中带问。

  “我怕你到时候感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我身上蹭。”烈曲面露难地眨眨眼。这是她第一次要进烈曲的宿舍,此时已是月黑风高,贼鼠狼蛇出没的好时机。突然想起以前宿舍的舍友们说的一句话:“万一哪一天,你趁着月黑风高,一不小心跑错房间,又一不小心躺错……”她做贼心虚地松开门把,转身要逃,一堵“白墙”逼近,把她逼到门板上。“吱嘎”身后门把一转,她“嚯”地掉进屋内。皇天后土时所共鉴,不是她不小心,而是有人别有用心。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站起身拍拍衣服,正要去摸电灯开关,眼前由纯黑变为咖啡。诧异转身,她的眼睛和嘴巴统统张成“O”型,一只和她齐高,通体透明发亮如冰灯的兔八哥姿势俏皮地朝她咧开灿烂的笑容。两颗雪白的牙齿闪动钻石般的光芒,它的眼睛黑溜溜、光泽莹动,看上去是那么真实、亲切。她慢慢走近,伸出手想要碰碰它,眼前突然亮白起来,环视一周,墙上竟挂满了画,边框用灯管做成,画看起来也会发光。她走近墙,满眼惊异:微笑的自己、沉静的自己、开心的自己……竟然挂满了四面的墙,每一幅都惟妙惟肖,各不相同。披散着卷翘浓黑的长发,身穿样式新奇各异、高雅素净的白衣,不着任何华饰却干净丽得像得个会发光的天使。这是自己吗?这样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人,是他眼中的自己吗?还是,那个人是他妈妈的写照?

  她心里开始莫名地悸动,这悸动就像夏天昂贵的冰淇凌,那么的沁人心脾,却会让自己陷入一种奢侈。他与她之间的感情明明太短,却似穿越十载那般漫长;明明太浅,却似经历沧海桑田那般深刻;明明该很简单却复杂得让她分不清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亲情,是友情,或许还有……也许连他也不知道吧。

  或许,她从来都只是一个替代品,当真品出现,她就要完成她赝品的命运。那一天还有多远?如果她能加个期限,可以是永远吗?

  “你喜欢吗?”

  盛月阳朝门口望去,什么时候烈曲已经进来了,他亮开灯,迫不及待地看着盛月阳脸上的表情。她能分明地感到他隐隐的不安,她的眼睛笑成上弦月,重重地点点头:“嗯!”

  他开心地笑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笑竟然成为她眼底静静的守候。

  “这个是冰雕吗?”她指着亮亮的兔八哥。

  “是生日蛋糕。”

  “这是你的杰作吗?”只有他这样新奇的外星头脑,才会想到这样新奇的东西。

  “嗯!”他腼腆地弯起食指,摸摸鼻头。她扫视一周,那么这些也是你画的吗?”淡雅细致的素描婉丽动人,好像神来之笔,遥自天国,真实却仿佛不存在。

  “我准备了一个多月,上次的生日礼物,你喜欢吗?”他幸福地振起丽的“蝶翼”,眼睛亮亮地望着她。

  “她是你心中的天使吗?”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问这样的问题?其实,这不是自己想问的,对吗?不,原来,好像,也许………其实,是!

  “对,她是我心中的天使!”烈曲的眼神注满温柔,其实一直以来,他的包容,他的温柔,他的保护、他的关怀,都像一把保护伞,精心呵护着她,她不是他的天使,他却是她的天使。

  “如果她的名字不是盛月阳,如果她的生日不是10月11日,她还会成为你的天使吗?”她终究无法淹没这种可怕的想法,什么不在意,那都是骗人的,其实,她越来越在意,因为,她害怕失去。

  “所以谢谢他,谢谢她叫盛月阳,谢谢她的生日是10月11日。”烈曲的眼光落到一幅笑容灿烂的素描上,她笑得那么灿烂,仿佛不是眼前的她。

  “你知道吗?10月11日不只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爸妈,还有我外婆的祭日。”他的目光呆滞地扫落到底板上。她的心痛得无声无息,为他,也为成为影子的她。

  “爸妈去世的那天晚上,我见到了曼歌,从小和我在一起的曼歌,什么都比我强。他对我说,只要我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他就会回来找我。”

  “你一直在找她吗?她去了哪里?”盛月阳似乎能体会到这种深刻的感情。这种扎根在幼小童年里,伴随记忆一起成长的拙壮的感情。可惜她的童年已随记忆死去。

  “他在哪儿?我不知道,他已经失踪好久了,我只知道‘天门’是我们小时候的约定,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是吗?”他的眼里闪着流星般希望的光。

  “是!”她的心里装满忧伤,到那时,就是你离开我的时候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喜欢穿白衣服了,那是天堂的颜。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优秀得无与伦比了,因为那是天堂的入场券。他是个不小心堕落到她身边的天使,终究要离开她,飞回他所钟爱的天边。

  那么,为他把好的回忆留下吧,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或许他还会想起那个微不足道的她。

  “我们来许愿吧,既然有这么神奇的生日蛋糕,怎么能浪费呢?”盛月阳将白如雾的烈曲拉到兔八哥面前。为什么自己的手竟会颤栗?不是,是他在发抖,每一次选择说出更多真相,他的眼睛就像藏进了黑一样多的忧伤。

  她的手轻轻拂上他浩渺的双眸:“告诉你吧,我其实是个魔,我会魔术,当我松开手的时候,你的愿望通通将要实现,所以快许个愿吧!”

  他的牙齿绽成一片洁白的白玉兰,她的心也满得只剩下一片白玉兰。

  “我的愿望是……”

  “把它放在心里吧!”盛月阳打断他,如果秘密可以深藏不漏,请不要让她看见历历可数的忧伤。他的愿望是找到曼歌吧,藏在他心里最深的角落,深得她看不见的那个人。

  “你也来许愿,我可是个会施法术的天使。”

  “我的愿望是让烈曲的愿望实现。”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虽然是我的悲哀,却是他的幸福。相信吗?幸福后面总会藏着更多的悲哀,这就是幸福的代价。

  “那我开始施魔咒了!我施魔咒的方法就是亲她一下!”

  “什什……什么?”盛月阳跳蚤似的跳到一边,一只手防弹衣似的盖在嘴巴上。

  只见烈曲笑得开两靥地朝兔八哥走去,弯下腰,在它额头上咬了一口:“好吃。”

  “那我要送你什么好呢?你的礼物这么精。”两“食人族”把那只兔八哥啃得千疮百孔的时候,盛月阳故作为难地说。本来想送他一支动听的钢琴曲(虽然弹得很稚拙,但她已经用心练了一个月了),可是现在手受了伤,要怎么送呢?

  “我哼一个调子给你听好吗?”

  烈曲兴致盎然地点点头。晚上的空气宁静得大气,大气得空灵,省略了所有的杂音,她轻哼的乐音是那么的纯净、轻灵、动听,就像音符漫天飞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烈曲竟同她一起哼起了这支曼妙宛如天籁般的曲调,两个人的音高低不同、层次分明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沉浸其中,不愿苏醒。原来钢琴曲用哼唱也这般无可挑剔。

  “为什么你也会哼这首曲调?”盛月阳恍然苏醒,一曲完后,才察觉不对劲儿。难道梦不是梦,这首曲子是他……?

  “啊,哈哈,原来你真的没有察觉啊?”烈曲笑得好不得意,眼睛和睫毛都弯弯的,像两只合翼的蝴蝶。盛月阳愈发满脑浆糊,哼哼哈哈干笑几声后正一敛:“察觉什么啊?”

  “我听你练钢琴啊!你那天早上像只熊猫一样,我以为你被人揍了两拳呢,晚上跟着你出去才知道你半不睡觉,制造鬼声吓人。”天,这是哪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跟海说话,海都能被他说得冒起烟来。

  “鬼声?你听我练钢琴还说我制造鬼声?你这听者。”盛月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没有啦,后来弹得还不错啦!”还挺识时务的嘛!“练者……”他的音调伸得长长的。

  啊啊?收回刚才那句话。

  “听起来,你好像是个行家啊,很会弹钢琴吧?”盛月阳的蛋糕叉张牙舞爪地在他面前游来游去,她看起来跟一拔刀相助的游侠儿似的。

  烈曲的眼睛跟着那“凶器”荡来荡去,一只手稳稳捉住了她的叉子,挖起了一勺蛋糕递到嘴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嗯,有道理,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在骂她啊?

  “喂喂,站住,别跑,喂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