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叠影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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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星期,盛月阳没有跟烈曲说过一句话,同走一条路,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残忍?那好吧,就让她残忍下去吧,如果残忍能让所有人都清醒的话。

  秋意越来越浓了,冷涩染尽树木,落黄缤纷,飘落在她脚下,也飘落在她的心里。

  “我,有话对你说……”又是这种似愁非喜的眼神,像有引力一般让人沉沉下垂,无法自拔,“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好吗?”

  “我要留下来办黑板报。”盛月阳负气地转身离去,不要看,不能看,不敢看那张写满忧伤的脸。

  不知什么时候,日暮已悄然遁影匿形了,而天边依然光天万里,像一件洁白无瑕的白衬衫俨然整齐地挂在天边。“白衬衫”?突然想起烈曲,他好像从第一天出现就一直穿着一成不变的白,白衬衫、白T恤、白裤子、白球鞋,总是那么淡雅纯净。该死!自己是怎么了,中毒了吗?她一拳扣响自己的脑袋,结果疼得嗷嗷直叫,她现在终于尝到自己老拳的滋味了,还真不是一般的“辣”,痛得自己都想扁自己一顿,真不知道当初烈曲怎么受得了。

  只听“噗”的一声笑,她回过头时却看见杜卿颜一副忍俊不却强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盛月阳,你把这段文字抄在上面好吗?”

  “啊?”盛月阳大惊失地反问一句,“上去抄?”可是……可是她有恐高症啊,那记忆模糊得仿佛不曾存在,可她却对那种重然落地的疼痛感记忆犹新。

  “不行吗?”

  “哦,当然不是。”她强颜欢笑地看着那张“高高”的桌子,凄异得跟看一摩天大楼一样,有种慷慨赴死的感觉。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站起来呢?”

  “算了,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盛月阳“嚯”地站起来,真有点火箭腾空的架势。

  “地震了吗?这桌子怎么摇得这么厉害?”盛月阳一脸腾云驾雾的表情。

  “你好像很害怕,还是下来吧!”杜卿颜笑意盈盈地说道,伸开手臂,一副要高山挽云霓的架势。

  “不用了。”刚说完这句话,盛月阳便腿一软,一个倒栽葱,飞瀑流湍般挂了下来,“哇”一声尖叫,稳扎稳打落在了杜卿颜怀里。

  一声惊雷平地起:“放开她!”

  杜卿颜刚一放下盛月阳便轰然倒地,烈曲这一拳打得如此风驰电掣,他竟来不及躲闪。

  “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是因为他才不理我的吗?”他怒不可遏地将拳头扫向杜卿颜。

  “啪”又是一拳,却不偏不倚惊雷般砸在盛月阳脸上,顿时山丘隆起,骇然惊心。杜卿颜的心缚丝般拧紧,右手保护地覆在她脸上?“为什么要替我挡一拳?烈曲,你到底在干什么?”他愤怒地盯着他。

  “月……”烈曲脸上深深笼罩上痛苦的神情,像一个万箭穿心的战士,浑身僵硬,好像就要凝结成一座冰雕。

  “月阳?”盛月阳沉静地如一湖深潭,“盛月阳,你妈妈的名字,10月11日,你的,也是我的生日。因为这样所以接近我,让我成为你玩弄的玩具,是这样吗?”

  如堕入北冰洋一般,烈曲身体里涌入窒息的寒意,连同他的脸骤然煞白,放佛一个即将消逝的灵魂,是那样单薄,单薄得如一缕烟岚,就要随风散去。

  盛月阳的心针芒刺入般抽搐了一下,她怅然叹息一声,轻若浮云,“你走吧,这一拳算我还你的友情。”说罢扶起杜卿颜,目不斜视地向门口走去。

  “对不起!”声音低沉得让人心惊,仿佛经过烈火灼烧。

  “好吧,这句是给杜卿颜的,我就不用了,我们两互不相欠。”盛月阳咬咬牙,故作轻松地说。

  “你不是玩具,是我最亲的亲人……我只有你……”他拉住与他擦肩而过的她,难以放开。

  “我只是仿冒品,就像老虎钳,就像酒,就像田三七,没法治疗你的伤痛。”她痛心地发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想慰藉他的伤痛而做的努力也只是滑稽的仿冒品。

  “也许那些不是最好的,可对我来说却是最珍贵的,你明白吗?”他望着她偏执的头,声音如破碎一般,让人失落,难过。

  杜卿颜迷惘间明白了些什么,淡然的笑点上残留血渍的嘴角,“让他陪你去医务室吧,有什么误会当面解决。”

  “不用。”她没有回头,快刀斩乱麻地回答,“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放手吧!”我无法像亲人一样照顾你,无法安慰你,却只会伤害你,这样厚重的友谊你能付出,我却承担不起。

  他的手恋恋不舍颓然滑落。

  晚风习习,裹着丝丝缕缕阴冷刺骨的寒气。盛月阳麻利锁地锁好教室的门,轻松自在地往宿舍前进,真的轻松自在吗?为什么有种怅然若失搁浅心底呢?

  “上哪儿去啊?”一阵阴森恐怖的声音扑面而来,刮得她右边脸上浮凸的“山丘”隐隐作痛起来。

  “蛇蝎”?她身边耀武扬威地站着只“金毛狮王”,想起某某人还经常说自己是只兔子,今晚赶上动物大会了。不过今天是不会有“神车打侠”从天而降了,只剩自己孤军奋战。

  “蛇蝎”扭秧歌似地扭了过来,“金毛狮王”也鹅行鸭步屁颠过来。

  “怎么?今天没有小帅哥给你撑腰,腰都站不直了?”脸上挂个“布袋”还走个模特步让你看吗?她不动声地立在原地。

  “看你今天挺识相的,给我跪三个响头,我会考虑让阿金留你个全尸。”她的笑奸诈得能吓死一堆苍蝇。

  “啊,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可我就怕……”

  “哼!鼎鼎大名的侠也有怕的时候?臭三八,你是该怕,因为今天是不会有人来救你了。”蛇蝎的目光刀光剑影般扫来,似乎在说,“今天不将你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对,我怕,我怕的是你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啊……”摇尾乞怜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你又骂我是狗,简直是自寻死路。阿金,教训她……”蛇蝎再一次暴跳如雷。哎,她的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山雨来风满楼”的场景呢?

  “等一等,”盛月阳五指一伸,豪情壮意地说,“这姿势,有损我侠英名,等我摆好造型再说。”

  “哈哈哈哈……”

  正当“金毛狮王”和“蛇蝎”笑得前仰后合之时,盛月阳一个老拳将“蛇蝎”打翻在地,“金毛狮王”赶忙接人参果般接了上去。这招叫三十六计“声东击西”,孙子兵法都不看还敢在这称王称霸?

  盛月阳趁势撒腿就跑,跑得像支离弦的箭,跑得像匹脱缰的马,这招叫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嘿嘿!

  咯!狮子就是狮子,跑得就是比兔子快。怎么办?眼看就要成为狮子囊中之物,盛月阳能感觉到背后那窾坎镗鞳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有了,兔眼一转,计上心来。”她在沦陷“狮爪”后猛然回头,“欣喜万分”地大喊一声:“烈曲!”,金毛狮王果然中计,也甩头望去。盛月阳倒是干净利落,风声喝喝地扔出一拳,打得她自己都痛得龇牙咧嘴。想想她这只拳头也不容易,虽然在烈曲身上历练了这么久,也算是刀枪不入,无坚不摧了吧?谁知今天碰上一岗岩脑袋。当初烈曲是怎样三拳两脚就把这只狮子打得满地找牙的呢?

  不过“金毛狮王”的一个趔趄倒给了盛月阳一个逃生的机会,她便又龙腾虎跃地飞奔起来。

  糟糕,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地有绝人之墙啊,盛月阳还来不及望墙兴叹便听到“金毛狮王”独有的撼天动地的脚步声。

  “鲁迅爷爷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盛月阳两脚一蹬,“唰”地爬上栏杆,她不敢往下看,因为她有恐高症,但是她记得墙上是有个雨棚的,雨棚下面有个窗,沿着窗她能“顺利”地到达地面。

  “噌”她果真掉到了雨棚上,开路先驱啊,她自豪,她骄傲。可是……“噌”又一声,她腿一软,硬生生滑了下去,还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雨棚。还好今晚没有人,否则要出人命了,要么人家把她当成鬼被她吓死,要么把她当飞贼打死。她在雨棚下荡来荡去,可就是荡不到面前的窗台上,这下可好了,她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原来自己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啊……

  她终于回到了人世间,刚才那一幕幕一定是幻影,一定是她摔得脑震荡而产生了幻觉。真实情况一定是她因体力不支,不小心滑了下去,然后昏迷了,做了场梦,然后回到了宿舍。嗯,就是这样,可是那梦为什么就好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最后一次破釜沉舟一荡时竟由于用力过猛,她的手从雨棚上滑了下去。这下真的是“不成功变成鬼”了,她双眼紧闭,等待黑白无常的来临。

  “我已经死了。”她喟然长叹一声,不然为什么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呢?反而那么柔软舒适,舒适得让她觉得地狱也是好的。“可怜我还没留一句遗言呢!”她有些凄怆悲凉地想。

  “你还没死,我快死了。”一阵低沉的声音从耳边油然升起,像从地底钻出来一样。

  盛月阳骇然滚落到一旁,侧目而视,却看见“金毛狮王”在头顶二层楼上逡来巡去。啧啧,盛月阳无暇多想,捂住身下那个是人还是鬼的家伙的嘴巴滚入雨棚下面的墙脚边,泰山压顶般压在那人身上。

  “咯”她看到一双映着羸弱的月光,闪着绿光的眼睛。天啦,才逃出狮爪又跳进狼窝,今天动物园放假啊?她还真没做过这般惊恐悬疑的梦,都可以拍成一部电影打进好莱坞了,她张开的嘴也被牢牢捂住,估计狼族以为碰见吸血鬼了,他俩大眼瞪小眼,针尖麦芒地对峙着。淡淡的月辉慵懒地撒落,盛月阳看到那双“狼眼”闪着绿宝石般的光芒,清柔如晚风,清澈如灵泉,微微泛起洁白的浪。比起“金毛狮王”杀气腾腾、幽光闪闪的眼睛,她突然觉得狼族抑或鬼灵比人更安全。

  她爬起来,火急火燎地拉起那黑衣服游龙潜水般拐来拐去。过惯了三点二线的生活,盛月阳第一次觉得对这个熟悉的学校是如此陌生。其实她拉着那个家伙也是有“预谋”的,当她松开手时,她隐约觉得他的面容有点熟悉,却因月亮老人故弄玄虚地藏着那个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砰”她听到一根铁柱铿然掉落的声音。哈!肯定是有人半来练钢琴,对铁柱作了手脚,她自得其乐地想。从小空对音乐有着一腔热情,却无法追求这个梦想,“梦中真是个愿望实现的好地方啊!”她内心大发感慨,毫不犹豫地翻窗越进了钢琴室。不知见证该“飞贼”从天而降然后破窗而入的仁兄作何感想,肯定以为自己惨遭绑架,而对方是一位穿越时空而来,会飞檐走壁的绝代高人吧!

  盛月阳壁虎一样在墙上扒来扒去终于扒着了电灯,当她适应了强光睁开眼睛时,顿时目瞪口呆,就跟商场百宝架上的芭比娃娃一样,瞪着双灰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站在那儿。

  蝶翼纷飞般的睫毛,同样冰清玉洁如浪般雪白的皮肤,还有颀长修竹般的身材,他是……烈曲?不,不是……不是烈曲,湛海蓝天般的明眸蓝得澄澈,蓝得透亮,宛如由两颗“海洋之星”的钻石雕琢一般。与烈曲齐脖黑发截然不同的是,他有一头浓密微卷的棕齐耳短发,另有一种稳重之,还有一看就价值不菲,流韵天成的黑西装……

  “你怎么了?”他的眉绽成一纹波浪。

  “啊啊……?”她如梦初醒。

  “你认识我吗?”要是烈曲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一个暴栗敲得他头顶飞鸟盘桓,然而这种语气,这种眼神是那么的真诚,散发淡淡的迷惘,似乎他们是隔着真空的两个人,连空气都不会同呼吸的两个毫无瓜葛的人。

  盛月阳无力地点点头,第一次有茶壶煮饺子,有嘴道不出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看见你,我会觉得如此悲伤?”他凝视她贴着大膏药的右边脸,朗目微蹙。

  盛月阳摸摸自己高耸的脸颊,一语惊醒:“不是你不是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是啊,是她“不小心”撞上烈曲拳头的。

  “初次见面,我送你一份礼物好吗?”

  礼物?生平第一次收到礼物竟来自一个似曾相识却素昧平生的外国人,还是在睁开眼后就会杳无踪迹的梦里,那就好好收藏这奇特的礼物吧!

  “好!你是不是要变好多金银财宝给我或是要送我很多愿望?”她把童话里的情节搬到她的想象空间里。

  “可是,我不会魔法!”他有些无奈地笑笑。

  “啊?你不是梦神啊?那你要送我什么?”

  “我把对你的感觉用钢琴弹奏出来,作为礼物送给你。”哦!原来他是个乐神,却长得像烈曲,是不是神仙都只有元神,然后找一个凡间最好看的身体作为自己的真身形象啊?盛月阳正遐想于神话故事之中时被一阵音乐带入另一个幻想世界。

  她细细体会每一个音符,似乎那些或快或慢或紧或缓的音符间藏匿千丝万缕、千条万绪的惆怅,音符似乎不再是音符,而在千变万化,时而蝶舞菲,时而流泉淙淙,时而静水流深般舒柔悠畅,忽又幽咽泉流般寂寥苍凉。每一个音符都似挂着垂露般的光芒,盈盈闪耀,冲击她的心房,有些湿漉漉、沁凉凉的感觉……

  但当她的魂魄游山玩水兴尽归来之时,眼前却只剩下一架空荡荡的钢琴,刚才是幻觉吗?可那亦幻亦真的曲调却历历在耳,那音乐是那样的唯,那样的令人心驰神往,只是……却有一种深入浅出的悲伤紧紧串起这些动人心魄的音符。

  贝多芬显灵了吗?盛月阳梦游神离般地想,可这首曲子该叫什么名字呢?生怕丢掉这份礼物,盛月阳竟哼唱了一整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