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今中秋的光景,连一向热闹的京城都不见任何的中秋气氛。以往每每此节气,大街小巷,精致中秋糕点就已经卖的火热。更不要说一向被寒氏王朝所追捧的花节与灯市。所谓花节,就是临近中秋前三四天,会有各地花贩展览出售自己培育出的花种;而灯市,则也是此时,各大花灯坊连夜赶制,贩售自己的花灯,直到中秋结束一个星期。可是今年,马上就临近中秋的日子,却罕见花贩,偶有几个小贩,也都是愁眉苦脸,连花种也各个无精打采,看得人毫无兴致可言。而花灯坊更不消说,一些坊面直接关门大吉,另外一些苦撑着开起的灯坊,也是零零散散挂了几只去年的旧花灯,也鲜见有客临门。
而混然不觉此景萧条的汪筱沁,却兀自挽了一个素包,饶有兴致的睁大眼睛,勃勃的望望这里,瞅瞅那里。先前为恶女画皮为人赎罪的时候,就算有得机会上集市,却也没有心情。可如今,看到如此一条满是商铺的地方,坐了一路马车无聊至极的她,自然是心情好得没法说。说话间,发现了一个挂满香囊的精致店铺,汪筱沁一溜烟就想进去看看热闹,却未想,衣领却被人拎住,硬是强行被拖了出来。
汪筱沁委屈的看着面前高出自己许多的男子道:“怎么啦,为什么不让我逛呢?”
男子一副横眉怒目的模样,落腮胡子趁得此人英武的身躯更是高大,也不多说,直接将汪筱沁给拎上马车,对着马夫示意了一番,一路急行至一个僻静地点时,他才粗声粗气的道:“你这个笨蛋,哪有男子逛香囊店的?你忘记我如何交代你的了?!”他质问着汪筱沁,却不意外看见汪筱沁郁闷的抱着膝盖不发一言。
汪筱沁低头看见自己脚上只有男子才会穿的青蓝粗布鞋,还有身上蓝色缎衣,宽大的袖袍与紧致的束身效果,分明只有男子才会穿的衣服,此刻在自己身上穿着,却丝毫没有一丝不便之处。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脸上小眼睛,小鼻子,宽厚嘴唇,前凸额头,峥光发亮的被高冠束起的发冠。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是起先,在被锦双折腾成这副模样的时候,汪筱沁曾经愣了有一刻之久。几乎花了一天时间去习惯作为男子的面容,作为男子的举止,又花了一天去习惯作为男子的礼仪和锦双交代的一大堆废话。。。。。在折腾了数天之后,她堂堂一个千万娇相在身的画皮,变成了一个矮个子普通小男人。
在这一点上,她承认自己没有锦双厉害。把自己变成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粗俗大汉,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适应能力强地另人叹为观止。可她呢,却是数天还无法完全适应。
--*--*--*----*--*--
汪筱沁沉默着,不由地想起,那天自己从昏睡中醒来。开始还在为自己面对锦双的尴尬而困扰,却不料,意外的见到了另一个人――江落鸿。江落鸿依旧是旧模样,也没有对她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只是淡淡的下了另一个命令:若你想救青荷,就先跟着锦双。他让你做什么,你做便是。汪筱沁当时的确是愣住了,她没想到江落鸿会知道这些,正在她迷茫不已这个命令与她当初的任务似乎根本不同的时候,江落鸿却如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般告诉她,“日后你自然会明白。”她也没多问,比起呆在那个冰冷的宫殿里,面对那个心狠的男子,她自然是想与锦双在一起。
念起锦双,心里却是没来由地一暖。那日,锦双回来之后,她还没来得及尴尬一下,就见锦双一脸俨然道:“筱沁,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点了头,看到锦双明显的欣喜神色,自己的心里也跟着欢快了不少。而接下来的那个大力的拥抱,几乎让她无法喘上气来。她听见他沉稳的心跳,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我要去燕关。八王谋反,男儿有志,不能坐看天下百姓生灵涂炭。虽我与寒瑟有仇,但家仇不敌国难,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要从军。我本来想自己独自走掉,可是我真的狠不下心,将你自己丢在这里。筱沁。。筱沁。。。你让我拿你如何是好。。。。国难家仇,儿女情长。。我到底该如何是好。。”他似乎迷茫至极,除了加大力气拥紧怀里瘦弱的人儿,他似乎找不到别的方式解脱。
怔然的听着他喃喃的低语,汪筱沁几乎痴然。他竟然是如此血性男儿,连她都错看了他呢。儿时梦里,总会有英雄白马,孤傲而寂寥的望天长吼,八尺男儿,血为河川绕国邦,骨为青山安国邦,肉作黑土沃国邦,独有丹青心,留作天边月,永守家邦!而面前的他,一个如此俊秀出尘的人,竟然也如此激昂的告诉自己,“男儿有志,不为家仇弃国难”,从来离自己遥远的英雄世界,似乎猛然间放大在自己面前。而就是这样一个铮铮男儿,居然会若孩子一般抱着自己,告诉自己“筱沁,我狠不下心,把你自己丢在这里。。。。”一时间,甜美伴随着久违的枯涩,煞时冲破喉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压抑住那一瞬间澎湃的心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瞬间紧紧拥了他,热烈的将唇贴上他的,激烈的与他纠缠,仿佛心里满满的盛不下的苦楚,一下溃堤。她狠狠的将自己的温暖缠上他灼热的呼吸,除了满心惊惶不知名的欢喜,更多的是怕一放手就再次丢失的恐惧。
就这样,她也不知与他纠缠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缓过神来的时候,被锦双温柔的抱在怀里,若温顺的小猫一般趴在他的胸口,久久沉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坚定不渝:“双,无论刀山火海,黄泉地狱,我都陪你一同去。我汪筱沁,定永生不叛你。”而锦双,低眉侧目,笑得依旧温柔缠绵似水,细致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宛如戏子眉心里娇艳的凤钿一样精致。
就这样,汪筱沁与锦双商量了许久,终是决定,覆人皮面具在脸上,改变体形和外貌,作为另一个人来从军。锦双自然是容易许多,他本是男儿身,又习惯戴人皮面具,自然也就无适应不适应之说。可汪筱沁却不同了,虽然她是画皮,可她却从未做过男人,对于男人的了解,她基本上等于白纸一张。可从军这种事情,锦双是男人可以轻松过关,但是汪筱沁怎么办?就算戴了人皮面具,也不能真的变成男人不是。不过,锦双却是轻松的就搞到了方法。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个假的身份安排到了自己和汪筱沁身上。
汪筱沁在锦双的摆弄下,摇身一变,变成了邺国一家粮行的汪云公子,特意去燕关进贡粮草。而锦双,自然就变成了少爷的贴身家奴李三。这样的身份进入燕关,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用窝在军队与一帮男人纷扰,省得一不小心露了陷去。而锦双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到了二人的身份证明以及三万石粮草行票。
于是,就这样,汪筱沁与锦双踏向了前往燕关的旅程。
---**---**---**------**---**---**---
想到这里,汪筱沁忍不住又想起个问题,终于抬起头问锦双道:“双,对了,你有没有发觉,越接近燕关,城市里的景象就越萧条?”
锦双半曲了一只腿,随意的将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无奈的抚着前额道:“你不觉得,你发现得有点晚了?我们马上就要进入燕关了,你现在才问?”
汪筱沁不好意思的将身上披着的大恚收紧,说:“现在问也不晚呀。”
细心的将马车里的香炉里的熏香换了一笼,添了些薷炭,重新烘好,放进汪筱沁怀里之后,锦双才慢慢道:“你啊,难道不知道燕关是邺国最冷的地方?况且现在八王谋反,距燕关外虎视耽耽,早已经天下人皆知了。寻常百姓自然不会希望卷进这场战争里来,当然是离的越远越好。所以,在这个月份,自然就南迁了,城市也就随之萧条了许多。只是一路行来,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看来,前线的形势并不象朝廷里想的如此呢。”
汪筱沁抱着琉璃熏炉,暖暖的星火,映得一张平淡的脸上,只见那夺人心魄的玉眸。“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她淡然说道,脸上浮现着一种锦双也看不透的情绪。
“笨丫头,这种忧国忧民的事情,你想它干吗?”
汪筱沁抱着香炉,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偎到锦双怀里,半垂着眸把玩着锦双化装成粗糙武夫的双手,“不是忧国忧民,我没有那么大的好心肠,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我只是一个凡人,但是,看着他们如此,我心里却不好受。不是因为他们受苦受难而难受,是因为若我碰见一个人在我面前受难,我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你明白吗?”她的手被他轻轻攥在掌心,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笨丫头。”
“双,也许你会说我笨。我不想有一天你受难的时候,我无能为力,那样的话,和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要保护你,我会努力的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也许。。也许现在的我。。无法做到。。可是。。”她顿了一下,紧紧攥了他的手,十指纠缠之间,灼热的温暖让她的口气更加毋宁而自信,既而一字一吐道:
“为了你,我会努力,直到能让你陪在我身边,永远不受一丝苦难。”
四周一片安宁,除了二人微弱而安静的呼吸,只听见星火劈啪的细小声音。而她,氤氲着毋定的目光,微扬着玉昙一般的颈,唇畔潋滟,巧笑倩兮,一明一暗的灯烛之间,他听了她定然的话语,愕然之间,久久沉默。
双,若我有一天在你面前受难,你是会袖手旁观若陌生人,还是若我一般永生不渝?摇摆的心绪,若星火摇曳,却被她沉沉压在心里的某个黑暗角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