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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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打斗?跌扑?人的惨叫?统共听不分明。而后,我的牢门开了,一线灯光洒进来,旋即扇面铺开。应该不是很强烈的光芒,但对我这双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来说,是个巨大的刺激。我不太能睁开眼。

  一个人进来,背着光,我看不太清。但是那个身高、那个轮廓,尤其是那身黄袍,很难叫人认错。

  我微微一笑,闭起眼睛,继续哼歌。

  “向右转啊向左拐,有什么不一样,反正每一条未知的路,都有未来。我和谁在谈恋爱,有什么大惊小怪,反正下一秒钟的我,早已、早已、早已离开……”

  也许马上又要承受痛苦了,那末,在鞭子落下之前,让我一晌贪欢、多哼一段歌。

  他默然片刻,抽出宝剑。

  真的要死了吗?我停住旋律。虽然已经做过思想准备,但真的面对这一刻,还是茫然并且害怕。

  我从来不是什么大无畏的人,看到刀光剑影的当然会怕。但害怕和屈服又是两回事情。我没有吱声。

  他一手护住我的手腕,“嚓嚓”将绳子割断,再将我的脚也解放出来,扶我坐起:“昭,你怎样?”

  是错觉吗?他的声音好像比前几次清澈很多。像这样的变态恶魔,居然有这样清澈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我发出呻吟。身上痛得像是散了架,上刑的人实在没有吝惜力气。

  他到这时候才“哦”一声,将我口中的东西取出来,摇头道:“笨蛋,笨蛋。”仍然无比怜惜。

  牙关好酸,我的口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一些出来,滴到他高贵的黄袍上,真是罪过。他大人大量,完全不介意的样子,打横抱起我,走出去。

  要到哪里呢?我头倚着他的肩,昏昏沉沉想:接下去又要做什么?拿铁钉凿穿我的双手?或者把我绑在柱子上烧死?

  他脱去我的衣服,把我放进木制大水桶中,替我洗澡。

  人受折磨太过,几乎失去了羞耻之心,我任他脱去我被抽打破碎的囚衣、并把我放进木桶。桶中的水稍微有点烫,激在伤口上,我又呻吟一声。

  “烫?”他立刻问,便抱我出水,将他的淡黄袍子脱下裹住我的身子。亲手在旁边舀起些冷水来,将桶中水拌得凉了些,用手去试试温度,这才重新放我进去,边道:“觉得太凉的话,马上跟我说,我再给你冲热水。”

  忽然对我这么好?非奸即盗。我蹙着眉,不知他想做什么。他误解了,飞快问:“痛了?”手停下来。

  他在帮我洗浴,手势温柔,并没有怎么碰痛我。木桶中的水泛着幽香,类似某种草药味,也许是用来治疗外伤的吧?我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身体:多亏他上刑时手下留情,基本没有破皮,只是留下无数瘀青,加在色泽如玉的柔软肌肤上,几乎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当然,严格来说,这具身体不是我的,而是“程昭然”的。她确实是个美人。美人难免要多遭些劫难,我郁闷的只是:凭什么要我来替她遭受这些劫难?

  外头忽然又响起声音,这次是确凿无疑的打斗声,先近、后远、而后再拉近。

  他在我身后低声道:“以后你会不会记得:在这样的时刻,我头一件想做的事是救你出来、并替你洗澡?”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身体已经洗干净了,他抱我出来,用雪白毛巾替我擦干。某人撞门而入时,他用最快的速度拿起旁边的玄缎斗篷,包裹住我的身体。

  “当当”的兵刃相交声,先进来的一个人把后进来的一个人劈倒在地,回身对着我们,唇边扭曲的笑:“阿季,你当真造反。”

  我瞪大眼睛。

  手里拿着沾血长剑冲进来的、这个人,身着赭黄袍衫,衫上绣五爪金龙,眉尾稍乱、眼神凌厉、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他不正是变态皇帝?!

  回头,站在我身边的人,此刻只着中衣,素色,袖口与领口绣着蛟龙,腰身挺拔,容颜如玉,眼眸亮若星辰,神色却无限沉静,温柔、愤怒、担忧,都像深海的鱼儿一样藏在下面,轻易不肯吐露端倪。我在府里见过他,他是北亲王。

  那末,刚刚救我、为我洗澡的,是北亲王?他们兄弟长得果然厮像,但到底气质有天壤之别,我竟这么久没有认出来,实在太糊涂。

  又有许多侍卫、武士打扮的人追来,一时没敢动手。北亲王挡在我前面,我依然探出一只眼睛去看。

  皇帝的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对北亲王道:“我知道你的计划是提前发动的,所以你自己根本也没有胜算。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见杀戮,就让我们两个一决胜负如何?胜者为王、败者死。”

  北亲王没有说话,徐徐扬起长剑,那剑上忽而爆出凛烈寒气,剑招随之出手,有如朔风扫枯叶,万点银光,比雷霆犹要夺目,破空刺向皇帝。

  皇帝望后一退,身影也快似利箭。北亲王追扫一剑,却立即后退,依然守在我身前。侍卫和武士们也打了起来,看起来是皇帝那边的人比较少,所以北亲王的人还可以分出一些来守护我们、另一些则围斗皇帝。

  那皇帝身手也是了得――天晓得,这么荒淫变态的皇帝,居然还很能打?他不是应该酒色两虚、单等着被别人一个手指头戳死才对吗?

  我傻瞪着眼睛看他们刀枪破风、枪拐横扫、肉掌翻飞。说时迟那时快,皇帝一剑挡开三件兵器,背部也被人一剑划开血槽,他并不痛呼,反而大笑:“阿季,你以多打少!”

  北亲王神色漠然不动:“这是夺天下,不是比武。”

  皇帝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我接触到他目光,心底一寒。

  不,他并没有用多么愤怒杀人的目光看我,眼眸中仍然是饶有兴味、几乎怜悯的,像当初捧着我的脸让我接受鞭打时一样。这目光比任何微笑都让我心寒。我后退一步,双手在胸前紧紧抓住斗篷。

  蓝汪汪的光芒,骤然大盛。这光芒是从皇帝的剑上发出。我完全没怎么看清,满场人员便像狂风中的稻草般踉跄飞舞,有些人倒在地上,而在屋中的我,竟然没有感到半丝风意,身边有的只是死寂。我看着场中暴出一蓬血光。

  这不是任何武士侍卫的血,他们只是倒向地上,没有血飙出来――血是来自皇帝的。蓝光大盛时,他挥剑横扫,额角就喷出鲜血。

  “怎么?这是我给他打出来的伤口呢。又绷开了吗?”我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