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粉飘零我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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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

  “遏云?进来吧,这该死的奏章,这能烦死人——上回乐阳郡守进上来的菩提还有没有?拿来给我点上。”少烦躁地丢了笔,揉揉眉心。

  “菩提还多着,遏云马上去取。”遏云将一杯新沏的雪岭玉芽轻轻放在案头,看向一旁烟袅袅的镂丝金鼎,拧起秀丽的长眉,“大人不喜欢梅的味道么?”

  “烟太大,熏得我眼睛疼。”少揭开嫩青的杯盖,轻轻吹去浮沫,“遏云,而更了吧?熏明天再换好了,你先去休息。”

  “大人的奏章还没写完吧?”丽的年轻子微微一笑,“遏云不累。长风寒,大人身边也需要有人伺候。”遏云揭开金鼎,拨了拨鼎内大半块还在燃烧着的梅饼,盖上雕刻着兽首的鼎盖,转身向少行礼,出去取菩提。

  少眼里的疲倦忽然消失,冷锐锋利的目光从金鼎上一掠。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瓷瓶,打开放在鼻下一嗅又收好。茶上的浮沫仍未吹散,她用指甲拨了拨、再向指尖一看,湛黑的眼眸蓦地雪亮!

  少将大半杯茶往窗外一泼,不出声地吐了口气,眼里匕首般的冷光缓缓沉黯。

  “大人。”

  遏云推门进来,取出金鼎里燃烧着的大半块梅饼,放入一大束菩提,复又点燃。倩碧的烟雾伴着清新凝神的味缓缓弥漫出来,如同碧海之上反射着的冷冽月光。

  “大人,要添茶么?”一偏头,看见揭掉盖子的茶杯内只有半杯淡绿的清茶,遏云提议。

  “不必了,我只是嗓子干了略润润喉,哪里喝的了这许多,有这半杯尽够了。”少摇了摇头,将铺展开来的奏章一折折叠起,拧眉,“不管了,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不知道皇帝看了会不会生气。”

  “谁不知道兰靖王宁言殊的笔锋之劲稳居朝堂之首,这奏章如果连大人您都写不好,又有谁敢夸口说能令皇上看了一展龙颜?”遏云笑笑,酒窝里盛满了浅橘的灯光,随着她的笑容一晃一晃,仿佛快要溢出的酒浆。

  “唉,你哪里知道。西疆边防又出了事儿,我正想法子把火药味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三日后可是燕龄公主与苍明潞赢王子议婚的大好日子,谁敢在这个时候去捋龙须?”宁言殊盯着奏章浅黄的软缎封套,眼神沉静,“十三玉面行刺之事也被遣丞使告诉了皇帝,皇上好不担心,嘱咐遣丞使严加保护,万万不能让苍明王储在帝都内有什么不测——日后动手,只怕越来越难了。”

  “西界长年受扰,战事吃紧,此事路人皆知,又如何瞒皇帝得过?”遏云蹙紧了眉。

  “呵……皇上久居深宫,区区西界之事,多得是不让他知晓的方法。”宁言殊挑唇一笑,眼里有隐秘的冷光宛如音律滑过。少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谈,“给公主和王储的贺礼备好了么?”

  “备好了。”遏云垂首,从流云般的衣袖中取出一页淡金的纸笺,递给灯下伏案的少。

  宁言殊拿起纸笺凑近灯前,沉吟。

  “太奢华了罢——可不能让菊陵王那起子小人抓住话柄,说我收受敬奉侵吞国库什么的。这个、这个、这个,还有什么坠月珠两坛、珊瑚金七尺——统统去掉。”宁言殊用指甲在几种礼品上划下刻痕,“拿去叫人再誊录一份。奏章我已无心再改,五更还要上朝,我立时便得休息,你也不必再来了。”

  “遏云知道了。”子俯首,拿了礼单行礼,轻盈地转过身出门。

  宁言殊一直目送着她丽的裙角消失在被反手合上的门扇后方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木格窗,沉声道:“松,你可以出来了。”

  如同寒鹤用漆黑的羽翼划开澄净的湖面,窗外树梢簌地一动,一名身材修长的玄衣男子悄无声息地掠入室内,俯身行礼,嗓音极为沉哑、宛如经霜的青叶:“大人。”

  “十小人怎么说?”方才还烦躁的抱怨奏章难写的少眉目冷定如星辰,“有几成把握?”

  “八成。他们打算派阿五和阿七去执行任务,这一阵应该已经潜入延泽山庄。”玄衣男子仍然低着头,展平的双肩如同寒鹤光洁的羽翼。

  不知为什么,少忽然轻声叹息,“好了,松,抬起头来吧。”

  “……是。”男子低低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冷厉的线条勾勒出的面容居然极为英朗,瞳孔深湛。

  那样的眼眸仿佛能吸引周围所有的光线,让人有周身一暗的奇怪感觉。

  “唉……”宁言殊的脸颊迅速苍白下去,看着面前的玄衣男子,梦呓般喃喃,“希望他还受着伤、昏迷了、待在房间里无法行动——否则……”

  知道少说的是谁,松的眸越发深浓,将整个面孔都带上淡淡的冷意。他上前一步托住少手肘,扶她到一侧的榻前坐下。“大人,请珍重。”

  “到底要怎么做呢?我不想杀了他,不想啊。”少扶住额头,微微闭了眼睛,不让剧烈变换着的眼神透露出自己的一丝情绪,“可是、他那么拼命地护着那个苍明王储,我、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少双肩微颤,仿佛内心在经历着激烈的挣扎,然而顷刻之后再睁开眼,眼神已平静如常,声线稳定锋锐如凝铁:“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要杀了他。”

  仿佛怕冷,宁言殊紧了紧领口,眼神里没有潮水起伏。她静静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玄衣男子,声音陡然紧张地一提:“松,我这样做、对吗?”

  “松会执行您的决定,无论您的选择是什么。”然而,面对这样慎重的问题,男子的回答却没有一丝犹豫,语气斩钉截铁,“松永远守护着您。”

  “松你……”少怔住,蓦然一笑,忽然换了一种语气,“三年了,承霜,你还是这样,一点也没变。”

  “承霜”二字出口的瞬间,玄衣男子全身一震,仿佛内心冰封的湖面被这两块巨石激起了千层回忆的波浪,一时间心绪如潮起伏。

  片刻之后,男子潮水般涨落不定的眼神平静下来,低声道:“松愿做您的眼、耳、喉、舌,挣脱束缚通向自由的双足,以及打破牢笼直上云霄的翅膀——大人,松是您的守护者,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改变。”

  英朗然而沉郁的男子俯下身来,声音低哑得如同梦幻,“请您相信松的诺言。”

  “承霜,你还真是……”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眼、耳、喉、舌、双足以及翅膀——原来我当年的一句玩笑话你如今还记得?”

  “不,那句话承霜从未当做玩笑。”不知不觉地,男子居然也开始使用“承霜”自称,声音坚定冷凝,“那是承霜的诺言,说到就一定做到。”

  仿佛骇异于面前男子决然的语气,宁言殊的笑容僵在嘴角,好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轻轻地触了触男子的侧颈,动作轻的像在做梦一样。

  那里,一个淡金的松枝图案细巧精致,深深地烙入了男子冷白的肌肤。

  少的动作仿佛是在触摸水晶、琉璃,唇角发出梦一般的低语:“松,我相信你——从你烙下这枝松枝,选择成为‘松’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一辈子信任你。”

  男子颈项一僵,仿佛有冷电沿颅脑向下迅速劈过。他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瞳仁湛黑如一湖停滞已久的死水。

  忽然,松猛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大人,今日潜入延泽山庄,松听到了那个苏青裾的义、叫什么纤歌的,好像在背着他和旁人联络。”

  “纤歌?”少收回手去,眼里有犀利的冷笑一闪而过,“我早知道这个的不妥当,也亏青裾那个呆子这么容易就认了她当义——她和谁、谈了什么?”

  “那人隐在阴影里,我只能判断出是个青年男子。纤歌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恭谨,想来不是这人身份地位极高,就是她有什么把柄在此人手上。听他们所说,似乎是想在进奉皇室的食品中做什么手脚。”男子沉声道。

  “呵……松,我知道他是谁了。”宁言殊冷笑,眼底却泛起一丝疑惑,“只是,他为什么敢打艾汀皇室的主意?难道是……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发现?”

  嘴里说着不可能,宁言殊却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口中喃喃。忽然之间好像想起了什么,眼陡然一变,“不好!”

  少一把扣住男子手腕,“你说十小人已经出动——松,快带我去延泽山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