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门有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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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王门有孙

  一汪浅浅的新月形湖,几枝长长短短的修竹,白袍少年就坐在湖边,端着一盏清茶,怔怔出神。

  修竹将斑斓的影子投放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身影,恍若图画。

  前边不远处,一个少正抚弦而歌:“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千万和住。”(注:出自王观的《卜算子》)“千万和住”一句,反复三匝,才缓缓收音落下。

  身后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明道,在想什么呢?”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这个写词的人,应该是深通绘画呢。”少年明道,未曾回头,说话之间,眼神依然停留在面前的湖光山上:“这一阵长安来了很多诗人啊,和尚,你可知道这诗歌出自谁人之手?”

  后面的和尚笑道:“你这大事不关心小事不在意的富贵公子,居然对这些俗词俚语感起兴趣来,也真是奇事。”

  明道苦笑道:“万万想不到,俚语之中,也有意味。”

  和尚已经走到了明道的身边,那是一个黑脸和尚,三十多岁年纪,穿着一个藏污纳垢的百衲衣,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丛大胡子,简直遮住了半边脸面。眼睛却是黑亮黑亮的,粗豪之中别有一种狡黠的神:“现在服了没有?”

  明道也回过头来。约莫十岁年纪,双目灿灿如星。脸上却是别有一种恬静温和的气质,微笑道:“子允,这几天,你教会了桑陌这么多曲子,就是为了让我心服?”

  和尚笑道:“我是和尚,子允这个名字,是再也不用了。”

  明道笑道:“是,艾和尚,你进了释门,从此就姓释了。我倒忘记了……”

  艾和尚大笑道:“艾和尚这个名字也亏得你叫得出来。洒家倒是不在乎,只怕别人以讹传讹,将你八大公子之首的王驓王公子当作一个爱和尚的断袖,那就冤枉大了。”

  少年叫王驓,字明道,是当朝大画家王槮的孙子。丰仪之,长安无双,好事之人,将他列为长安八大公子之首。和尚本名艾靳,字子允,本是个寒门子弟。一手书法,当世罕有其匹。前年秋天到临安,与王驓一见如故,遂成知交。去年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居然入了释门做了和尚,法号凌霞。虽然做了和尚,却又不太将清规戒律当一回事,就是顶了一个和尚的光头皮而已。现在在大慈恩寺当和尚,不过一年来却是难得回去几回,整日就在王家与王驓谈诗论画。王槮见艾和尚有些天赋,有心将他收为传人,不想艾和尚鉴赏能力一流,书法水平也高超,学起绘画来却是懒骨天成,进步奇慢。王槮见此,也就将心收起来了。

  前些天和尚发现了一个好去处叫风茶楼,说里面的茶水也算是长安一绝,要拉王驓一起去。王驓却是哂笑道:“品茶一忌,就是环境不幽。茶楼身居闹市之中,那茶水味道再好,也不免失却本。正如诗歌,古风歌行,自有味道,现在青楼中传唱的律诗散曲,言语再华丽,也不免要失却诗歌本。”

  原来当时,长安文坛,流行的却是古风歌行一类体式。王驓好友宁芯,虽然擅长歌行,偶尔却也喜欢写上几句新近出现的律诗绝句。王驓不以为然。当时宁芯也在场,王驓就以此为喻,隐含讥讽劝谏之意。

  宁芯一笑,也不以为意。没有想到,艾和尚却是记住了。这几天却将王驓家的歌桑陌叫了去,几天不露面。王驓与桑陌关系非同一般,几天不见,心里记挂。这天早上,艾和尚就拉着王驓去了宁家的终南别业。还刚进门,就远远听见了桑陌的歌声。那歌词从未听闻,体式也俗,然而里面味道,却是或者醇厚,或者清雅,竟然别有一番别致风味。循声找到湖边,山光水,歌词优雅,人如画,不由痴迷了。

  听艾和尚这样说话,王明道才知道自己又上了当。不过笑了一笑,也不为意,笑道:“这些歌词,却是什么人做的?”

  艾和尚笑道:“不知是什么人做的。反正就是近日从风茶楼传出来的。”

  王明道微笑道:“作词人胸中锦绣,不能一识,也是遗憾。”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莫不是宁兄的新作?”

  艾和尚道:“宁芯还没有这个才思。再说,这几天他正忙着科考,哪里有心思弄这个。”

  后面传来了宁芯的声音:“好个和尚,在背后说我坏话!借我地方还要说我坏话,真真岂有此理!”

  一个翩翩公子缓步而来,不是宁芯是谁?一裘朱衣,两靥飞霞,眼睛里全是风一般的笑意。

  艾和尚笑道:“难不成说错了?好歹你写一曲出来瞧瞧。”

  宁芯道:“也罢。即便我写出来了,你也要说不如人家。”端正脸,笑道:“明道兄有所不知。这词曲作者,虽然隐匿姓名,还是给我查出来了。你道是谁?”

  明道笑道:“我又怎么知道是谁。沈慎澜是不可能的,这一年,他都瘦了一圈了……”

  说起沈慎澜,一群人不由都静了下来。还是艾和尚的大嗓门先打破寂静,笑道:“却是我原先与你说过的那个风茶楼,那是事事别出心裁的茶博士!名叫李修竹的。”

  明道不由完全怔住:“茶博士?居然有这等才情?”

  艾和尚笑道:“何不一起去看看?”

  明道也不由微微颔首,道:“既然这样,就走一遭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