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驱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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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晓翼已经坐上了观战高台,他正前最容易看到战阵便是克罗摆出的“突阵”,阵型结得紧密干脆,远看犹如一黑红相间的艺术品一般,这显眼而美丽的艺术品里内包裹的却是强得足以崩山的破坏力——让人丝毫不会去怀疑这个“突阵”会不会冲不垮沙加的阵线;而晓翼带来的六万精锐,正被晓央统领着在五万先锋军的后方待命。

  枪如林,人如桩。多个着白甲的传令兵不时在五万套黑色铠甲构成的海洋中来回穿梭,整个先锋部队有序、雍容、萧杀……

  战争的鼓点,随着老国主高悬的手臂斩下,一时满溢了整个丘陵。随即,大量长弓齐射的巨大的刺耳破空声便占领所有人的听觉系统,大量的箭矢同时被射到半空,遮天蔽日……几轮齐射下来,沙加前阵便密密麻麻的躺满了生命正在飞速流失的荒者,一时间惨嚎不断,而贝隆却只有数十人被贯下的沙加箭矢射中面门而栽倒。

  “嘣~”大量紧绷的弦突然整齐的抛射出箭矢的声音之大,让人心惊。就在这轮齐射的掩护下,克罗的“突阵”便高呼战号突冲出去:“扎克啦!”战号整齐、嘹亮,注入大量的兴奋到人心的深处;端坐的晓翼听到这声战号不由“唰”的一声,直了起来,他亮黄的双瞳紧紧的随着现下已经冲出百十多仞,即将和沙加短兵相接的“突阵”。

  突阵中的荒者,双唇紧闭,在快要接近沙加战列时,猛的端平两人多长的朱漆长枪,每个贝隆荒者之间的间隙赫然有三个闪烁着青砺寒光的枪头。双手紧握长枪的贝隆荒者们就这样与沙加的荒者短兵相接,巨大的冲击力使长枪贯穿数人,然后折断;长枪刚一脱手的贝隆荒者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间的斩刀,便被不知道是哪冒出的斩刀扎中面门穿过头颅而后倒下。沙加刚得手的荒者还没有拔出插在他人头颅中的斩刀之时,胸腹突然的一凉,便被后面的长枪刺出几个窟窿;然后沙加队列中后面的荒者又拼命的揉身挤上,胡乱的扒拉开这具满是流血窟窿的躯体,见人就是兜头一刀斩过去……贝隆的荒者士气高昂,装备精良;沙加的荒者悍不畏死,犹如扑火的飞蛾般紧紧的向贝隆的荒者贴去……

  观战台上的晓翼还没来得及感慨沙加荒者们的抵抗之强烈,却是猛然看到了克罗结出的突阵又是一变:突阵阵尾向左急急甩去的同时渐渐变得厚实,裹着一声清亮的战号便甩向沙加的队列;甩入沙加阵中之后不做停留,稍粘即走,留下数十具尸体后立刻又向右方甩去……就仿佛一个钟摆一般左甩右甩,几甩之间,便刮去了沙加数千荒者的生命。

  “好!竟然将突阵结合朱漆枪阵用得这么好!”晓翼见状胡子微抖,大声赞道。

  饶是战阵精妙,但万人以上的战役,最后免不了要进入胶着状态。所以,不多时,先锋部队大部分朱漆长枪已然插在了数万死亡或者垂死的沙加荒者体内,一支长枪多的贯穿了五、六人,一时间根本无法再抽出来。最终,贝隆的荒者们放弃了使用长枪而拔出了腰间的轻质斩刀大吼着冲入乱作一团的混战中去;高台之上的晓翼见状,朝左边扬了扬臂,早就羡慕的双眼发红的六万贝隆精锐这才狂呼着战号,疯狂的冲入混战之中;谁都想要杀敌立功,但是五万先锋军中的荒者们已经拿了不少沙加军官的头,所以六万精锐才如此疯狂,沙加越来越少的军官的头颅可是闪闪发光的黄金呐……

  六万疯狂的精锐突入战场,战斗节奏立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贝隆的荒者越战越勇,沙加的方阵在六万疯子的冲击下,犹如巨型铁锤下的软银锭,一次冲击薄上几分;几轮冲击下来,便死伤过万,再也站不成阵列了。

  阵型已经散了的沙加荒者们动摇了,渐渐的,他们退缩了。几息之间,退缩便演变成了溃散,溃散使沙加的荒者们猛然间后退近十仞,乱了好一会才又结成了战阵。而如狼似虎的贝隆六万精锐这时已然超过了先锋军,急冲过去;战功已经牢牢握在手中的克罗抬头,望了望自己的战士们,下令稍作休整;晓央,则如疯子一般喷溅着唾沫星子指挥六万精锐疯狂的追歼,妄图全歼沙加剩下的部队,而他手下的战士在战功的引诱下,都争相向沙加剩余的荒者们扑去,犹如饿疯的老虎见了无法跑动的肥羊……

  观战高台的上晓翼看到了:本该做先锋的克罗军结成了坚固的圆阵缓缓上压,而晓翼的后军却成了现在的先锋,正参差不齐的冲向一堆憔悴的沙加军;老国主摇头、大笑。

  突然,丘陵的尽头,腾起了青色的烟柱;高台之上观战的克西多、权久和晓翼三人顿时心下一紧:不妙,有诈!

  几息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就在晓翼一干人快要放松戒备之时,一旁密林抛出几群受惊的飞鸟之后,便传来了一声嘹亮而整齐的沙加战号:“撒克!”紧接着,八百左右全副武装的沙加荒者从密林中冲出,直取高台。权久与克西多见状,立时拔出腰间那观赏性大于实用性的斩刀自觉的护在了晓翼身前。

  酣战的晓央仍旧在二百仞开外的地方带领着六万贝隆精锐忘我的收割着战功和荣耀,缓行的克罗刚一行过一个小丘的坡面,便看到了青色的烟柱,立时下令:“火速回防,只认衣服不认人,衣着不一者,格杀勿论!”;于是,先锋军便由百多仞开外的地方急速折回;但是要想到观战台,却是定要不少时间的……

  望向近在数仞的沙加荒者们——中气十足,装备精良。晓翼不由望向天空,喃喃道:“卡罗,你是想用沙加和你沙加的六万荒者换我这个老头的命吗?”碧蓝的天空中,一颗代表着凶煞的星星——杀星,陡然亮起,发出了异于平时幽蓝的紫色豪光……同时,一个高大黑影,背负着一块巨大的铁板从密林中闪出。

  高大的人影,解下了他背负的那块巨大的铁板,然后将巨大的铁板握在了右手;高速奔跑产生的劲风将他背上绑缚巨大铁板的细细皮条拉得笔直。拖着这样的轨迹,黑影很快切入了沙加荒者组成的战阵。黑影没有战号,没有花巧的动作,扬起巨大的铁板只是挥、劈、挑、斩,每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能带起一蓬裹着残肢碎肉的巨大血花。

  来人正是隐于密林数日的力加,沙加荒者泼洒的大量鲜血滚烫、粘稠,混合着“嚎鬼”带来的冰凉感觉让力加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快感。急速上升的心跳使他的心脏犹如机器般将大量的鲜血注入他身体的各个角落,同时,涌入脑中的大量鲜血让他的太阳穴连同眼皮都隐隐的跳动。早已是十字状的双瞳渐渐呈现出淡红的颜色;非常明显,这双鬼瞳此时闪烁着暴戾、渴望着破坏的不详光芒。

  此时,力加通过他双眼看到的鲜艳的失了真的世界,虽然太过鲜艳,但却纤豪毕现。他看到的所有动作,变慢了许多。他的耳中尽是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噗咚”、“噗咚”、“噗咚”……一时间令他自己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战场之上而是在巨大的被冰凉而舒适的液体填充满的旷野。突然,嚎鬼冰凉的感觉刺入脑中,犹如一桩原木,穿过了颅骨直接撼在了脑上,一阵快感似的眩晕猛然间腾起……

  力加近旁的几个沙加荒者反映过来之后,挥着斩刀便斩向这个呆立的有着红色鬼瞳的高大荒者,但是,他们斩落的动作还没有到一半,黑色的刀光便精确的截断了他们的攻击;下一刻,众人只觉腰腹一凉,便不可抑制的在空中打起了旋,落地的时候,他们才看到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下半身,赫然在不远的眼前,仍然踩着坚实的地面,接着,所有的力量便经由发凉的地方流走……

  这一下,正处于兴奋临界点的力加,彻彻底底的沸腾了。挥、劈、挑、斩,不觉间幅度变得巨大,就在这样的大开大合间,力加的眉宇间竟然带着挥洒之意;他浑身浴血,数百沙加荒者和坚实的地面便是为他铺开的画布,凶刃嚎鬼便是他的画笔,沙加荒者的生命,便是他的颜料。浓重的血花朵朵绽放,四处泼洒,泼洒在大地,泼洒在力加的身上……远远看去,便是一幅色彩斑斓的巨幅图画,画中内容正是力加虔诚地向死神提供子民的情状……

  就这样,力加一人便生生扯住了八百多装备精良的荒者,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还剩下的七百多沙加的荒者!见者无不动容。

  高台之上,连连惊讶的老国主晓翼不由喘了几口粗气才道:“真是不简单呐,一人竟然可以生生制住数百上千人!那人可是‘弥’?”

  “这……”克西多张了张嘴,但仿佛是在顾忌什么,并没有说下去。

  “……”权久只是眼神虚闪几下,然后便又将目光放在了兀自快意豪杀的力加身上。

  “怎么?难道我看错了?”晓翼也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力加作画之处,寒声问道。

  “不,您没有看错!”克西多擦了擦汗水。

  “那是怎么回事?”晓翼一声大喝,震得克西多和权久都是一个机灵。

  几息,克西多才战战兢兢的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良久,晓翼伸出了指头,指向被力加杀得乱作一团的战阵:“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那点小事,就让我贝隆失去了一个能够斩杀百人的猛士?”说话间,晓翼的指头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可以轻易的知道他内心的怒火将他灼烧得有多么难受。权久和克西多顺着这颤抖的手指望去,先前的千八百沙加荒者,现在只剩下三百不到。

  众人惊讶之间,克罗已经赶到:“老国主,克罗前来护驾!”众人听到这话时,克罗已经奔向了乱战中的三百多人,跑动间不由微微心惊:地上如此多的碎块和尸体,全是那个血人制造出来的么?

  又斩杀百十来人的力加,这时也有些吃力了,每每挥出嚎鬼的威势不减,但在收刀之时,却明显的慢了下来,他额上一滴汗水在他猛的一挥间,裹着血水便落入了眼内,眼中猛然产生的模糊和刺痛让他不由闭了一下眼,一念不到,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抹寒光已经罩在了他的头顶,正以千钧之势压下。想去格挡,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尽力后仰。

  但是斩落的刀势奇快,虽然力加已经尽力闪避,但左额至右颊还是被寒光掠过;力加只觉得面上一凉,左眼便被血糊住。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感觉传来,后仰的势头便也制止不住,心知危险的力加甫一倒地便挥开了嚎鬼,几个横扫之间,近前数个沙加荒者的小腿被齐膝削去,从而失去了立刻攻击的能力,力加这时才从地上弹起。

  站定之后的力加,一时间只能用右眼视物,单目视物使他突然间觉得距离感和空间感乱了,劈刀之时会失去准头。力加心道糟糕。立时强打精神将嚎鬼舞得呼呼作响,他这一动作本想叫近旁的沙加荒者近身不得,却不想这样也挥倒数人。一激之下,他伸出左手抄来一把沙加荒者的斩刀,或刺或格,几息下来,硬是将百把沙加荒者斩杀得只剩下数十人。

  剩下的数十人,一直就在战斗的外围,早就被吓破了胆,一时间他们口中大呼“修罗”①、“鬼神”之类,急急的扔下斩刀抱头乱窜,几息之间,便被力加和刚刚赶到了克罗料理干净……

  安静中,兀自喘气的克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这个浑身是血的疲惫、高大的荒者。因为大多数沙加的荒者被力加大力斩碎,所以,本是不到千人的队伍,现在看来却是让人产生了起码是上千人的残骸的错觉。良久,终于顺好了气的克罗才开口道:“大人可真是勇猛!不知高姓大名?”

  力加动了动已经恢复成冰蓝的椭圆鬼瞳,一时也感激克罗出手相援,便轻声说道:“力加!”声音充满了疲惫。

  “我是克罗,不若你就先在我的队中休息几日?”

  力加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立时牵动面上的伤口,伤口一痛,一阵眩晕裹着极度的脱力感涌来。刚被当做鬼神修罗的高大荒者晃了几下便栽倒在地。

  远处,晓央的部队全歼了沙加的余部,正缓缓的行来……

  终于,晓央来到了观战台,他一眼就看到了随军的大医师在晓翼的监视下正没命的将珍贵的药膏大把大把的抹到兀自昏迷的力加身上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处伤口。晓央迟疑了一下,道:“父亲大人,您着是……”声音中充满了疑惑。

  晓翼抬头,脸上突然暴出一个愤怒的表情,挥手间就是一鞭子抽在了望着自己的晓央的身上。近旁所有人立时转过背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抽了晓央一鞭子的晓翼仍然满面怒容,但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当众挨了一鞭的晓央诧异之后,便有一抹浓重的杀意从他亮黄的瞳中一闪即逝……

  勇武者,向来就是荒者尊敬的对象,所以,贝隆的上位荒者们自觉而恭敬的排了长队,一个接着一个的“参见”现在被正式称为“千人斩力加”的力加和他斩杀“千人”的武器——嚎鬼。力加兀自大睡,而嚎鬼剑锋处的一行小字——aAinaFaireuml;aginaMarialaitate!【以力量之名义,判汝等以极刑】,在嚎鬼饱饮鲜血之后,现下正微微泛出不显眼的血光;谁都不知道,嚎鬼那律的力量使它不仅仅可以斩断刀下的生命之链,也一同斩断了这个生命的念、业和律,律断,则因果之链同断;从而,将死在刀下的生命的灵魂禁锢在了这把凶刃之上……

  当力加醒转时,已经不知是何时,甫一睁眼的力加突然觉得阳光刺眼,耀眼的阳光兀自穿过了帐篷厚厚门帘的缝隙,将帐内干燥的地面割成了几块,初醒的力加迟缓的翻开了盖在身上的兽皮,然后起身坐正,身上传来一阵一阵的酸痛,或许是因为脱力后的酸痛,力加并没有立即站起来,他坐在床边,脑袋昏而沉重,面上的伤口扯裂般的疼痛仍然没有完全消散,他伸出左手摸了摸被大量已经变得干燥的药膏覆盖的伤口,又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立时扩散开来,无名的业火瞬间腾升了起来:“妈的,我要更强才行!”力加盯着左手恨恨地念了一句,很清晰,可能是因为面上的伤口让他无法做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在这种帐篷组成的圆阵中心,有一坐平顶的巨大圆帐,帐内,华丽的兽皮铺满了干燥的地面,各种精致复杂的家具一件件的摆放在华丽的兽皮上。帐正中,晓翼、权久、克西多正围一光滑小桌,每人近前都有一碟精致的点心和一杯散发着浓郁气味的美酒。

  “林之丘一战,首功当属少国主,他身先士卒最终全歼了沙加的荒者!”克西多朗声说来,毫无掩饰,一旁的权久点头附和。

  “晓央虽是全歼了沙加荒者,但功不至最大!克罗倒是勇猛睿智,应立首功!”晓翼浅啄一口美酒才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个弥……还真是不好办呐……”

  “老国主,您说力加吗?他不是荒者,不可记功。”权久小心的纠正了老国主在称呼上的错误。

  晓翼低下了头,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站到了晓央的那一边:“那么,克罗因救主、击溃沙加主力,记首功,晓央剿清沙加余部,记次功。封赏……日后再议……呃……把这个给力加,告诉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持此牌入极凌找我!”说话间,晓翼将一面纯金打造的薄牌抛在了桌上,牌上刻有贝隆皇族的纹章。

  权久,克西多在大讶中领命退下。

  休息了良久的力加,这时走出帐篷,微凉的风拂过,仿似穿透了他疲惫的身体,一直就火辣辣疼痛的伤口一时间舒服了很多,他扶着嚎鬼缓慢的坐在了地上,动作犹如垂暮的老人一般。坐定之后,抬头,看向碧蓝澄清的苍穹,他顺手将嚎鬼靠在了自己的肩头。其他的荒者恭敬的望了过来,谁也不想打扰力加找到的片刻宁静。

  为什么要战斗?为了什么而战斗?如果没有了战争会是什么样……其实,亘古以来,动物便是自然界中的消费者,有消耗,就必然有掠夺,有掠夺就必然要产生战争。这等事情,谁也想不清楚,谁也解释不清楚。战争的细胞早就成为人类血液的一部分,或许,仅仅是或许,战争的开端是毫无理由的,是本能而已……

  很快,夜降临了。一阵细碎的沙沙声打断了力加的思索,循声望去,却见诛青挑着眉走了过来,他一边呲牙咧嘴的抵抗着身体因行动而带来的酸痛一边对着力加坐下:“没想到斩队②出现了这么惊人的事情,千人斩杀,千人!?”

  力加没有说话,只是望向了诛青背后不远处,正缓缓上前的权久和随从数人。

  “着,领民力加护驾有功,老国主特赐皇族纹章一枚!”直爽的权久根本没有接近,便大声嚷嚷开了来,听到的荒者立时又惊讶,又羡慕。

  力加起立,微微鞠躬,诛青起立,惊讶中站到了一边去。

  “力加,你这就跟我去向少国主道个歉,然后到克罗那里做荒者去吧!”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权久一边递出皇族纹章一边向力加说道,语气间透着令人愉悦的柔软。

  力加却是看向了皇族纹章——精美、奢华。但是他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说任何话语。因为他内心的深处,没来由的一阵抗拒:何需道歉?入战杀人,只为报效老国主以前的知遇之恩,并不是为了取得向那个自负的白痴道歉的机会;现在已经报恩了,为何要道歉!

  没来由的,力加心中一股傲气腾然上升,下一刻,傲然而立的高大男人果断干脆的摇了摇头。

  “什么?你是想抗命,还是想让少国主殿下给你道歉?”权久见状大声喝问,他带来的数个随从立时斩刀出鞘,响起一阵短促的铿锵声,然后数个随从熟练的结成半月之阵,护住了权久,隐隐间似要闪电般的让眼前这个高傲的男人立刻血溅当场。

  力加不语,冰蓝的鬼瞳紧紧的锁住了权久。

  “你追随克罗,自会有很多精妙的斩法和枪法可以学习,而以你的能力,前途一片大好,不就是道个歉吗?”权久不甘心,继续说道;其实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懊悔:如果让克西多那个狡猾的老家伙来,这个愚钝的力加怎能不就范?

  冰蓝的瞳,快速的收缩成了十字形,力加缓缓的、清晰的吐出了三个字:“不需了!”语气异常的冰冷,此时在早春的冷风中,他吐出的气,竟然隐隐的带着冰屑。

  生性直爽的权久闻言,干瘪的面上一抽,显然快要挂不住了。

  一旁早已观察得急出火来的诛青见机闪身而出,拔刀,猛然一挥,一刀便斩过力加的腹;力道角度捏拿得非常合适、精确。在力加的腹上,制造了一个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却根本不算伤的血口。诛青提刀轻言:“如果对我下不了手的话……你走吧!”

  力加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一丝表情。他直直地看向了权久的随从,惊天的杀气突然爆发,随从们惊讶之下,各自向着旁边的战友靠了靠,半月之阵紧缩了一下,一场流血冲突就要开始……

  机敏的诛青知道,一旦爆发,权久、权久的随从们和力加都难逃一死;他自己不愿与力加为敌,但也无法违抗贝隆众臣的命令。情急之下,他抬臂翻腕,将锋利的斩刀横在了自己的颈脖之上,一声暴喝惊传九里:“力加!你是想让我诛青今天死在这里吗?”

  力加闻言,已经握上了嚎鬼的右臂猛地抖个不停——他正在极力克制将要斩出嚎鬼的巨大力量,他不能逃,因为,荒者不能逃。当好友诛青却以命相挟,要他逃。

  与其做一个逃走的弃荒,不如一战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力加冰蓝的瞳浮了淡淡的一抹红色的流光,手握巨大而不完整的刀的男人微微的迈出一步,滔天的杀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你与贝隆为敌可以,但是你不用想想姗宁殿下也是贝隆的吗?”诛青无奈,只得打出底牌。

  狂乱中的力加听罢,心头咯噔一跳,还未来得及思考,嚎鬼的本身的怨怒便爬过他的右臂,通过他的右颊,疯狂的灌入了他的脑。

  乱怒!

  凶刃!

  突然的孤独感让人微微发晕。

  或许……或许应该踏出那艰难的一步..否则如果迟了……双足必将永远行走在烈焰之上!

  躯体……只是一个世俗的符号和象征……

  而那种静寂般的平静才是一切的主宰……

  恍然发现自己正在痛苦的河流中……或许……越过这条河……就可以品尝甜美的滋味……

  清醒的时候是因为勇气……沉睡的时候是因为噩梦……迷乱的时候是因为恐惧……

  让可亲的人永得怜悯吧……

  火光摇动,犹如梦幻般的哀伤突然闪现……

  力加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被绝望染成黯淡而苦涩的微笑,夹杂着莫名的愤怒……

  一阵清风,摇动的火光微微黯淡,众人看到的却是力加扭曲的脸,那种笑魇下,灵魂低沉而孤独的悲号,预示着无尽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诡异,惊心!他面上新获的显眼伤疤更是犹如一条蛰伏着的丑陋毒虫。

  火光的摇曳中,众人看到。力加的双目清亮,凶光连闪!那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暴戾,只有地狱深处才有这种可怕的事物。

  力加凶砺而绝望的目光轻轻的扫过权久和他的随从,下一刻,这双可怕的眼便没入了黑暗之中;过了好一会,浓重的杀气才渐渐消退。

  诛青终于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斩刀,“咣当”斩刀应声落地,随即他自己也颓然的软软坐倒。

  权久一干人等,脑中只是那双来自地狱深处的凶砺红色十字双瞳;灵魂的深处,忽然多出了一个冰冷的烙印——一个令他们突然感觉自己已经成为黄泉深穴居住的恶魔的祭品的烙印……

  惊怒悲愤的力加在被事后知情的数百贝隆荒者追出数百仞后,才得以逃脱……

  当夜,一名和力加对峙过的权久的随从再也无法忍受灵魂深处那冰冷、暴戾、凶怨的烙印而拔出自己的斩刀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远处,脱逃成功的力加仰天长啸:“我希望现在就有强大的力量——这里——现在——这个时刻——这一秒!”

  病态的雾突然渐渐结成,缓缓的飘向枯萎的树枝,沉默中如同好友一般紧紧的依靠着,明月银柔的光辉渐渐的笼罩上了邪恶,这一切,安详的黑夜忠实的见证着……

  注解:

  ①修罗:修罗Sura和阿修罗Asura来自于梵文,修罗就是‘端正’,国人称其为天神,梵文‘阿’是否定冠词,阿修罗翻译过来叫‘无端正’。无端正自然长相丑陋,且凶狠而好斗,而修罗的长相倒可称作气宇轩昂。其实他们是亲戚关系,血缘离开也不算很远。在搅拌乳海(ChurningoftheOceanofMilk)的故事中,阿修罗从头到尾就被毗湿奴和修罗算计了,出力多少不说,不但长生不老药没尝到,还落得个身首异处。【这里修罗理解作:阿修罗】

  ②斩队:贝隆着重用斩刀的荒者们的统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