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晓翼唇上整齐的洁白胡须微微的扬了扬,想是他在四色棋子犬牙交错的斗棋盘中找到了一处好位置来放置手中的棋子。这时,很不巧的,外门廊中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滚过,使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而与三位老臣一同望向关着的内门;果然,静候在内门外的侍女急急的推开了内门,紧接着快速的来到晓翼的近前俯身在他的耳朵边说了些话。
“哦!?”晓翼闻言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精致的置棋盒中。
一旁几个老臣中为首的老臣,早察言观色,立时起身道:“老主公,今天晚了,臣下们也老了,禁不住这冬夜的寒气啊!不如,今日斗棋就到这里,待臣等休息之后,明日再战,如何?”
晓翼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只是冷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并对传报的侍女挥了一下手,然后轻轻的整理一下衣服并调整了一个姿势端坐在了椅中,侍女则引了老臣们急急退去。
侍女引了老臣甫一退去,外门便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晓翼透过未关的内门向站在门边的两个荒者扬了扬下巴,两个荒者便熟练的将外门拉开;门外急行的晓央没有任何阻拦的便踏进了外门,急行之人还未进入内门,便已经按不住口中的话了:“父亲大人,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姗宁?”语调却高得有些尖刻。
晓翼冷冷的看着在说话间已经来到面前的晓央,后者胸部正快速的上下起伏着,亮黄的瞳中投出道道掺杂了愤怒的焦急视线;晓翼却是根本不收影响,他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轻轻的从近旁的置棋盒中拈了一颗棋子,只是扔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晓央,你看这棋局怎样?”晓央闻言本能的扭过头去扫了一下棋子纵横交错的棋盘,却又是急急的将头转了回来道:“父亲大人,这时候了,儿臣哪有心思去解什么棋局,只是,为何会是姗……”
“够了!”老国主突然提高的声调震得晓央心头“咯噔”一跳自然地住了嘴。不等晓央谢罪,老国主继续直着嗓子数落了下去:“偌大的贝隆的临政少国主,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这般的惶急?”语调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
两次大喝,直逼得晓央又白了脸无语静立。
“我问你,平民斗殴一般因何而起?”老国主看到自己的儿子在连被喝住两次之后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的时候,突然转了语气,诱导式地问道。
“多有酒后斗殴!”
“好!回答得好!你可又知道,平民的群殴却又多是因为什么而起?”老国主晓翼大声褒赞之后又掷出一个简单的问题。
“多是……多是为要抢娶某一女孩……”晓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
晓翼见自己的话已经成功的导致了晓央思维的松动之后却不急着说话,而是伸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然后“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拍在了棋盘之上。
思绪急转的晓央此时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父亲在姗宁一事上是不打算让步的,他的心也随着这一声脆响仿佛裂开了来,同时他脑中几个念头闪过便强自镇定了下来。
抬头,观棋。
“父亲大人,这局棋真是精彩!表面上风平浪静、四平八稳,实际上却斗得犬牙交错各不相让啊!”晓央的声调这时已经那个恢复到了他平时的那种清亮。
晓翼闻言眼中透出一丝赞赏之色,捋了捋下巴上长长的胡子道:“这盘棋,正如现在贝隆、埃贝、坎突、伊斯这四国之相,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却暗涌起伏;虽然谁都不敢渡湖一战,但是却又都想侵吞对方。”
“现在随便哪国,渡湖作战根本就没有可能性,每个国家的王城都在湖畔,每个国家都在湖岸布下了精巧杀阵,不论是哪国军队,可能连湖都过不了就要尽数覆灭!”晓央顺口道。
“正是!用姗宁同埃贝联姻,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儿臣不知。”
“原因有三:其一,她是在年幼时被我带到贝隆的,谁都无法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哪国的影者②;其二,埃贝国主维伦是个好色之人,听说他近来得到了一个美貌的妙龄女子搞得是连朝会也不上了,天天都和她在一起,如果要是姗宁的话,估计那个老家伙连居室也舍不得出了;其三,姗宁这等**在哪个国家都是个祸害,定要让她从我贝隆消失才行;此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父亲大人……如何能够肯定,维伦就会乖乖的让我们从他的国土借道东侵呢?况且,坎突的风动炮方阵是在百步之外都有很强的杀伤力的,就是算埃贝的重步兵都不敢正面与之久战,更何况我军的轻甲朱漆枪阵?除非是联合南面的伊斯,靠其骑兵的快熟冲锋尚可以一战。”晓央皱着眉头迟疑着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错,的确是只有联合了伊斯才可以与坎突一战,但是如果我们用姗宁与埃贝联姻,却决计不会导致伊斯和坎突联手。坎突那年青的国主杜厄坦早就对大陆名**之一的伊斯教廷的圣女琉梦③垂涎已久,上次琉梦出使坎突便遭杜厄坦调戏轻薄,最终导致了伊斯和坎突的不和,而且他还屡次想仗着自己兵器精良毁了教廷强抢琉梦;只要有此人在,我们送出姗宁,表面上是和埃贝结盟,实际上却是送了维伦没办法拒绝的祸害给埃贝。同时,伊斯那边,是肯定不会与坎突联手的,凭他伊斯的区区骑兵也奈何不了我贝隆的朱漆长枪阵,如果你是卡扎德④,你会怎么做?”晓翼说到这里阴鸷的眼中凶光连闪。
“自然是和贝隆联手,向东踏平坎突!”晓央也是一个机灵人,此时压低声音说到。
“不错,不过在那之前,却是要先发兵向西,去将那几个小国给……”晓翼说到这里,用左手牵了宽大的右袖,右掌撮指为刀,虚向下切,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晓央看后缓而有力的点了点头,就在晓翼仰头大笑的一瞬间,他看向自己自己父亲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怨毒的寒芒……
心情大好正为自己的妙计而得意的晓翼却根本没擦觉。笑毕,得意的老国主抖了抖双袖击了两下掌,不久就见数个侍女托了杯盘鱼贯进入内厅并,她们先将托的杯盘摆在了厅中的小几之上,继而不动声色的每样菜吃了一小口,每瓶酒喝了一小口,在完成了这样的试毒过程之后才纷纷有序的退了下去。
“哦!?今天何有琵琶鱼⑤啊?来、来、来,今天你就陪我喝一杯吧!”说话间,老国主便拉着心中不知有何毒计的晓央坐了下去……
冬夜的小雨带来的寒冷总会让人有种被浸骨的感觉,雄塔之下久等晓央的诛青也终于耐不住这样的寒冷了,他将近两人高的制式朱漆长枪斜斜的靠在肩头,然后伸出两只冻到麻木的手不停的反复揉搓;就算是这样,却也不能将仿佛是从每个毛孔渗入体内的寒气驱走……
终于,诛青听到了塔内传出的脚步声,于是他立刻去牵了马,静静的候在院门外;片刻,晓央拍着头缓缓的走了出来,他赶紧拉马过去,然后将插在自己腰间的马鞭递了上去。顺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公,见了老国主之后,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不料,晓央却是突然暴起,一把抓住马鞭狠狠的从诛青手中将鞭抽走,然后反手兜头就是一鞭挥下,诛青本能的抬了手欲格开劈头而来的鞭子,但荒者多年来的教条却让他把抬到了一半的手又生硬的缩了回去,硬生生的受了这当头一鞭;鞭头过处,带出了一条冒血的痕。
“多嘴!”晓央张口喷出一口酒气之后险险的翻身上了马然后扬长而去。
片刻,风雨中的诛青才用颤抖的手指想去摸摸右脸上的鞭痕,却又怕吃痛不敢触到;整个动作就成了用手奇怪的虚抚了一下右颊,然后又用手对着晓央远去的方向狠狠的比划了几个不雅的手势,接着顺脚踹飞了脚前的一包乱草,这才恨恨的拖了长枪跑向他主子晓央消失的方向。
宏塔⑥内,早先从晓央身边逃离的权久和当时一并逃离的老臣克西多正在一个厅中闲聊。
“内侍卫⑦大人已经以老国主的名义暗中派了两队信使去埃贝吗?”克西多一双小眼微睁,身体前倾,刻意在“暗中”和“两队”上面加重了音调,显然在这两处他是有疑问的。
“助维⑧大人,你我多年交好的老友,这个我有必要欺瞒吗?而且选的全是刚刺服⑨的荒者;这就是怕少主遣人去截……从中破坏啊!”权久也是前倾着身体,几乎是贴着克西多的耳朵低声说道。
克西多听了之后张着嘴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又叹了口气说道:“咳……少主好像是对姗宁着了魔一般呐……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嗯,我想老国主也是看到了这些,最终才让我们一干老臣去奏请用姗宁联姻的吧……”权久也顺势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想到什么的似的用手肘靠了靠克西多后,道:“听说你儿子克罗要刺服了?”
“嗯,打算明年春天让他刺服……呵呵,我那小子,现在一把朱漆长枪是可以舞得泼水难进,我正盘算着刺服后到底给他陪多少粮产⑩呢!”
“哦!?果然是虎门无犬子啊……”权久闻言伸出了手重重的拍了拍老朋友仍然厚实的肩膀,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羡慕:“前年见他的时候,他个子还不及长枪枪节⑾呢,现在就可以把枪舞得是模是样,哈哈,这个……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是啊,是啊……内侍卫大人居然记得犬子前年来过,还真是有劳了。”克西多盯着权久,直着脖子俯了俯身,算是道谢。
“嗨,助维大人,你又何必这般多礼?”权久也同样直着脖子朝克西多俯了俯身。
见状,克西多故作为难的“呃……”了一声,显得有什么想说却又一时说不出口的样子,便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了,一时间搞得急躁的权久是大眼瞪小眼。
“嗨,你个老克西多,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吧,大不了天塌了罢!你这样,不是要活活急死我啊?”权久一向耐受不了老朋友克西多的挑拨。
克西多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身前几乎要坐不住的权久,然后才缓缓的说了来由:“前年,克罗到中峻城拜会你的时候,有和你的掌上明珠梅小姐比过枪法吧?”
“是,是,快说!”权久知道有下文,便飞快的点了点头,然后催着克西多,看他急切的样子似要挖出老友的脑子,然后自己去把这段将要说出的话翻找出来一睹而后快。
克西多楞了楞,鼓着眼睛道:“都快活了百年了,你怎么还这么急躁?”然后不去权久的表情兀自说了下去:“没想到这臭小子,回来后还真的加倍刻苦训练枪法了!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你个老狗,快说,快说!”
克西多老眼又是一瞪:“但是没有想到,克罗非但没有记仇反而喜欢上了那条歹竹出的好笋了,所以这才死活要我这次朝会的时候跟你提提亲……”
“哦~!?真是这样?”虽然是在问话,但权久紧拧的双眉这时却舒展开来了,想必他对克罗还是相当喜欢的,“你家小子不错,脑袋好使,礼数周全,身体壮实,样子也不错!若我中峻和你南峻结姻,必是好事,就算老国主也是希望的这样的……哈哈哈……”只要君主不在跟前,权久却是一个相当豪爽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中峻、南峻就和一干小国接壤,时有战斗,结姻好处自是很多,我这就修书回家叫克罗向中峻给梅小姐送上粮草两万石、丝布一百匹、长枪八千支……”
“这等小事,我回去跟女儿说声就是,她还不是时常问起克罗的情况,你个老小子在这里算什么算,结姻了之后不就是一家人了吗?”权久不耐烦的打断了克西多有些得意叨念。
“哦,是了,是了,是一家人!哈哈哈……”
大笑声中,两只老茧横生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注解:
①斗棋:介于围棋和象棋之间的的一种棋,必须要四人才可以玩。
②影者:黑暗时代中有别于荒者的职业,一般是在战争背后活动而不是战争的正面,根据个人学习的不同有专门收集情报的,使毒的,暗杀的等也是存在于各国主手下,但是跟荒者群体有着非常奇特的仇视关系。
③琉梦:大陆名**之一,伊斯教廷圣女;传言,她通过聆听可以得到神明的指引而预测战争的胜败。
④卡扎德:教廷控制之下的伊斯君王。
⑤琵琶鱼:猫眼湖深水处的鱼类,雌雄同体,喜冷。冬季为繁殖季,每只鱼腹内有大量的鱼卵因此时状如琵琶而得名,烹制后味美。
⑥宏塔:极凌城专为各级别荒者朝会后准备的住所,设施齐全,有很多独立的会客室。
⑦内侍卫:贝隆的官职。
⑧助维:贝隆的官职。
⑨刺服:有条件的男子在成年后可以通过刺服仪式而成为一个荒者;简单说来就是在身体上的某处用各色颜料做一个刺青,这种刺青是早年人们为了在战后的战场上找到自己或许已经面目全非的亲属的遗体的重要手段。
⑩粮产:黑暗时代多以粮产来衡量一个国家的兵力,换算如下:每年每两百石粮产=一个荒者。
⑾枪节:贝隆制式武器——朱漆长枪,枪长两米四,通过将红木枪身最中段二十厘米改为重质精铁,用以平衡整支长枪的重心,并增加枪身重量来达到增强杀伤力的目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