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刮着入秋以来最大的风,窗外的世界灰蒙蒙的一片。我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像往常一样坐在郝蕾的床上给她讲着笑话。她的父母坐在另一张床上,一会看看郝蕾,一会看看我,神态疲惫而不安。
郝蕾看起来跟往日并如不同。只是在我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将两个月前从民政局拿到的结婚证书握在手中抚摸。得知所有的内情之后,我到四川将她的父母接来了深圳,并说服她跟我去民政局复了婚。我知道这个对她很重要,对她的父母更加重要。看着她如此珍爱这两本原本就存在的证书,我心里异常难过。
她说着话,渐渐地就有些不行了。我以为她是累了,就扶着她躺了下去。她慢慢地摸索着从枕头下找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拿过来一看,是九年前我们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中的我微笑着直视前方,眼神平和而坚定;郝蕾坐在我面前,将头贴在我的胸前,头微微斜着上扬,甜甜地笑着,眼里透出一分俏皮,九分幸福。我心里一酸,九年前我们结婚,没有拍婚纱照,这张照片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照了。
我看着郝蕾,两眼模糊。她碰碰我的手,轻轻说:“不要这样……,这个,你留着……。”我控制住情绪,勉强笑了笑,说:“没想到你保管得这么好。”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见她喘起了粗气。我大惊,将手从她的脖子下伸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慢慢让她又坐了起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可她喘气越来越急。她的父母站了过来,两个老人眼里满是惊惶和焦急。
郝蕾喘着气,却一直将目光停留在她的父母身上,表情显得紧张、忧虑。许久,她才转头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期待。我明白她的意思,拼命点头,轻轻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你不要说话。”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放松,趁着喘气的间歇,气若游丝地说:“抱住我……抱住我。”
我将她搂在怀里,一边拍她的背,一边说:“你少说话……,过一会儿,就好了。”她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一边喘气,一边时断时续地说:“老……公……我…我不行……了。谢谢……你。答应……答应我……好好…活着。”我连声说:“好,好,我答应你。你不要说话,你不要说话。”她说:“我……我想…跟爸妈……说几句……话。”我感觉她似乎想扭头,正想帮她转头过去,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气。喘着喘着,突然,她猛一抽搐,上身往我身上一撞,环在我脖子上的两手一紧,停止了动弹。
她走了。她的体温慢慢地下降,她的手慢慢地变凉。我搂住她,一动不动。她的母亲伏在她的腿上嚎啕大哭,她的父亲颓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老泪纵横。但是,我没有再流泪。我答应了郝蕾,不要流泪,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窗外的风,还在呼呼地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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