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郝蕾:“朱昌哪点比我好?”她期期艾艾地说:“至少他比你有钱,最主要是……他有自己的房子,这可以给我……安全感。”
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心里揪着一样的疼。来深圳的第四年,郝蕾对房子开始有了强烈的兴趣,周末总是拉着我四处去看房。那时深圳房价还不高,南山的一些大楼盘才4000块钱一平米,而且处于买方市场,好几次,我们看楼的时候,售楼员直接告诉我们,只要我们愿意,可以采用零首付的方式。
我想着我们只有不到十万的存款,只够首付款,连装修的钱都没有,而且我胆子小,害怕负债,好不容易攒点钱,买房的话,不但存款没有了,还欠银行一屁股债,要是我们有个什么事,连应急的钱都没有。所以我对郝蕾说,再等两年,攒足装修款的时候再说吧。她没有表示反对,我就没有多想。
此后,深圳房价逐渐上涨,我们存款增加的速度没有跟上房价上涨的速度,装修款始终没有着落。有时候,郝蕾会用遗憾的口气说:“要是当初我们买了,现在装修款估计也攒上了。”我也颇为后悔,知道她有责怪我的意思,也不好辩解什么。
我问郝蕾:“从大二开始,就算到两年前为止,我们也在一起共同走过了八年,我们八年的爱情抵不过一套房子?”郝蕾说:“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的事情,吴宽,你明白吗?今年我都三十了,你知道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要什么吗?”我说:“你要什么?”她说:“我要的,只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孩子和一个爱自己的老公,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我颓然无语。结婚后,郝蕾两次怀孕。第一次是来深圳两年多的时候,我刚刚还清当年念书欠下的债务,手头毫无积蓄,就没有要孩子。两年后,郝蕾第二次怀孕,我要她把孩子生下来,郝蕾问我:“孩子生下来,就住这一房一厅的农民房?”我说:“等你生下来以后,我们就买房。”郝蕾摇摇头,说,“还是等你买了房再生孩子吧。”不听我的劝告,去流了产。在医院,护士托着盘子出来,上面一堆血淋淋的东西,我看一眼,转头避开,忍不住又回头再看一眼,心如刀割,踉踉跄跄撞进产房,去扶郝蕾,看见她已泪流成河。
我双目潮湿,对郝蕾说:“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你为什么不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翻出存折,给她看,“你看,现在我们不是攒足首付款和装修款了吗?现在我们不是可以买房了吗?你为什么不肯等我,哪怕就多等我两年?”
郝蕾用平淡的语气说:“是的,现在可以买房了,可惜晚了,晚了……,吴宽,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应该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两年前就该告诉你的。说实话吧,这么多年,我已经看明白了,你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的性格决定,你只能一辈子过这种窘迫的日子。”
郝蕾的话,刺痛了我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跟她在一起,我最担心,最害怕的就是她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这两年,我经常夜半醒来,再也难眠,想着这七年的生活,我自己似乎都看不到希望。
我的希望在哪里?到深圳七年,我踏踏实实地工作,工资从3000涨到9000,也算在不断进步。可是这个世界,与物价一起膨胀的,还有人们的欲望。纵使我们自己可以知足常乐,但你不能阻止亲朋好友,以及相干不相干的人们,用他们膨胀了的眼界,来揪出你的寒碜和卑微。
我在阳台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楼下店铺哗哗的麻将声音彻夜不停。这帮跟我原本一样的土著农民,没日没夜地打着麻将,什么事都不用做,却拿着大把的分红,每月还收着以万计的租金,这不是他们靠着自己的能耐,而仅仅因为他们出生在深圳。
我感觉这人生真他妈荒唐。天亮的时候,我跟郝蕾说:“我同意离婚,但你要让我见见朱昌,也好让我放心一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