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 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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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对于刘鑫来说是很熟悉的,抛开个人喜恶和民族情绪,不得不承认日本很多城市是非常美丽的,比如他们来到的大阪。大阪从6世纪作为日本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开始得到繁荣发展。现在的大阪港的前身-难波港,曾是来自韩国、中国等亚洲其他国家的游客访问古代日本的一大门户。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文化知识、手工艺品、以及制陶、锻造、建筑及工程方面的新技术。佛教也是那个时候被传播到日本的,并很快传遍了整个日本。

  刘鑫先来到大阪而不是他读博士时呆的东京,是为到大阪附近的奈良拜访一位学者,也可以算是当年他的老师,大田崇则。说起来这位学者在日本可算是比较不受欢迎的,因为他的学说和政治立场非常奇特,既不能算鹰派也不能算鸽派。他是个中国通,写过两本书论述了中日战争的不可避免性,同时强调战争是国家之竞争升级的产物,谈不上正义和非正义,并认为资源匮乏的日本谋求强大的必由之路就是占领更多富饶的土地。这一论调被当时日本右翼势力鼓吹为经典学说。但是还没等他们把他捧上军国主义的神坛,这位学者紧接着出版了关于论述世界战争史对于平民迫害方面的著作,将日本军人的行径痛斥为史上第一恶劣,并提出了很多核心观点来证明,屠杀和虐待敌对方平民的残忍程度与占领时间将成反比的论点,强调军队的野蛮行经给国家和民族带来的是耻辱和贬低。

  这位名叫大田崇则的学者算是给满心希望的鹰派势力来了记闷棍,在纷纷表示支持大田崇则言论并向他发出参拜某某神社的邀请后,突然被狠狠来了记耳光,活跃在日本政坛上的大量右翼势力恼羞成怒,不断给大田先生所在的早稻田大学施压,而他关于侵略有理的论调同样遭到亚洲方面不少学者和政府人士的抨击,最后被迫辞去教授的职务,离开东京来到大阪边上的奈良居住。

  本来刘鑫对于大田崇则的论调是极其反感的,作为一个中国人是很难接受他那些理论的,但是作为学者,大田对于历史和哲学的理解和见地,远超过普通大学教授的水平,这些让刘鑫折服,而且大田崇则从来就不以师长的态度讲课,他非常喜欢和学生辩论,课堂时间不够,就会在网络上继续开战,颇有现在论坛里掐架的阵势,只是文明度不错,争论的焦点相对高深。刘鑫原来不是大田教授的学生,那次因为刘鑫把东西忘记在了教室,回头去取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他在讲课。内容很有吸引力,是《宗教与神秘学略考》,其中提了几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勾起了刘鑫的兴趣,忍不住和大田崇则辩论起来。这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从课堂到论文,再到私下,就感兴趣的课题进行了大量的激辩,非师非友也亦师亦友。

  从大阪到奈良比无锡到苏州还要方便,城铁只要40分钟。大田先生住的地方是奈良郊外的一处老宅子,日本的佛教建筑基本上是中国式的,但日本的居住建筑却与中国的大不相同,最具日本民族特色。它的居所建筑不是不用内向院落(天井)式,房间双向布置,所以住宅四面开窗,结构也不再全是平行梁架式的,而大多以轻型结构灵活架搭,内部空间因而自由得多;除大贵族们的府邸之外,居住建筑不死守轴线对成的布局。大田崇则这处住所,就是“书院造”的形式,前身是早年武士豪绅的宅邸。历经时间的洗涤,缺失了不少旧时的东西,在大田亲手的修缮下,依稀恢复往日的风貌,宅子上段被改成小小的茶室,与宅前的野趣庭院结合,相得益彰,颇有京都二条城二之丸殿微缩版的味道。

  刘鑫的到来让大田崇则非常意外,自从离开东京住到这里,就很少有人拜访,更谈不上漂洋过海来的远客了。他平时也很少出门,在居所读书写书或者侍弄花园,除了偶尔有著作出现,几乎有隐士的味道。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哈哈哈,刘桑,一别好多年了吧!”极其正宗的华语,字正腔圆,要不是和服束带夹脚鞋,阿拍和张萌韵绝对想象不到面前的中年人会是日本人。和服正装一直被日本人视作成人式,毕业式,谢师宴,茶会等正式场合必须穿着的民族服装,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倒是比较趋向于洋装。刘鑫倒是依足了日本礼节,恭敬地站定,给大田崇则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用纯正的日文说道:“日安,大田老师,打扰了!”这两人似乎有些角色互换,各自操着对方国家的语言,让旁边的阿拍和张萌韵看得差点没厥倒。

  招呼三人在茶室中坐定,品着香茗,大田油然道:“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你能来看我真是太让我高兴了。”

  “近乎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不就是先生您所向往的吗?”为了能让另外两人听懂他们的对话,刘鑫和大田崇则都选择了中文,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先生的近来的作品是否会像这茶一般平和清香吗?”

  “哈哈哈哈,刘桑,你的词锋依旧如此犀利啊!关于历史的话题我们已经争论得太多了!”

  “正如伏尔泰所说,‘我坚决反对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您与我的辩论,从学术和情感来说,在开始就站在了对立的两边。而且是无法调和的矛盾。”

  “我们今天就不要就那些问题争论了吧。”大田崇则又为刘鑫斟满茶杯,“刚巧,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们一定要在这里住下。”阿拍倒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他也从来没有很在乎的事情,张萌韵倒在旁边拽刘鑫的衣服,还打眼色示意不要答应。

  刘鑫没有理她,从包中掏出个布包,双手向大田递上:“这是我送给您的生日礼物,请您收下。”大田崇则接过来小心地打开布包,里面是本封皮泛黄的线装书,“啊!”在翻看了几页后,他惊呼着站了起来,神情非常激动,“这!这手抄本真是太珍贵了,我敢肯定是孤本。里面的内容正是我多年来研究的神秘学领域,刘桑你竟然把如此宝贵的东西送给我?”

  “这是我一位老师的东西,您可能以前听我谈到过,他也研究过《玄术和宗教的关系》这个课题。”

  “是谭先生吗?我确实拜读过他的书。”大田崇则点头道,“那你如何舍得把他赠给你的东西转送给我?”

  刘鑫笑笑回答说:“这本书我已经翻看了许多遍,基本全部记下了。而且谭老师当时把它给我的初衷,也是希望它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在这个领域的研究,我想应该不会有比您更权威的人了。”

  大田崇则很是感慨,几乎有点热泪盈眶,不住地摇头,说:“这是我收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唉,这些年,除了奈夕,再没人给我这个老人送过礼物了。”

  “奈、奈夕?”刘鑫忽然有些口吃,“大田老师,您说的是近、近藤小姐?”

  “对啊,你觉得还会有第二个奈夕吗?”大田崇则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和她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了,你知道,我指的不光是学术方面,还有对于你们各自掌握的那些神秘技能。我不信奉宗教,但我同样不否定未知神秘学的存在,用你们中国的话可以称为玄法。”

  刘鑫似乎对大田崇则后面的话完全没有听到,很茫然地口中念叨着“奈夕、奈夕”。大田崇则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有所了解,看到他这个样子,也闭口不说了,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庭院中的小池塘出神。池塘中间有个用竹节做成的小水车,有股清泉从庭院外被引到这里,竹管切成的水口中,清澈的水流缓缓推动着小水车。刘鑫从茫然中清醒过来,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到大田先生所站的地方,停立片刻,走下回廊,慢慢绕过池塘,走到院子门口,不远处那里是大片的小彼岸樱花树林,虽然已经过了樱花盛开的时节,可以想象在四五月份,那片林子是何等的美景,刘鑫朝那里慢慢走去。

  阿拍看起来有点累了,看了看刘鑫,几案上茶壶中飘散的茶香诱人,伸手又倒了杯,也懒得去多想。张萌韵可不乐意了,来到日本是想去大城市的商场shopping,疯狂扫货的,在这小地方陪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过生日,真是亏大了。跑出屋子,追上正朝着树林发呆的刘鑫,拉着他的衣袖:“喂,我们别在这住,去大阪吧,神户也行啊,这没劲透了!”

  完全没有听到张萌韵的话似的,刘鑫依旧看着树林的那边,有个长发女子的身影由远及近,冰蓝色的连衣裙更衬托出主人皮肤的白皙细腻,她半低着头仿佛在想些什么。

  “奈、奈夕!”刘鑫失声叫道,那女子闻声剧震,停在那里,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望向刘鑫这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