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他又来到充满了自然音籁西树沟,远处的树林升腾着轻纱般的薄雾,清新的空气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感到无比爽适,啁啾的鸟鸣从空灵的林子里传出来,吹面不寒的杨柳之风让仇孟顿感一所有烦恼都随风而去,大自然是如此美好!
仇孟走在林间小路上,清明的惊雷早已击裂了残冬的冰河,暖暖而升的地气唤醒了小溪又开始淙淙的流淌,顺着溪水逆流而上,他在一个小小的池塘边停下脚步,池水清澈得可直视见底,几条小鱼正在水中漫游,只有微微的南风时而吹皱着这一池清水,惊了鱼儿躲进石粒中,春天像一个天使,为大自然抚平着严冬造成的创伤。
溪水岸边柳树最有风姿,她们最先披上绿纱衣,柔软的长柳枝发,在春风中飘逸,在溪流中留影。
“大自然在春天是这般的美好!哎!我的春天何时才能变好呢?”在大好春光里仇孟无限感伤。
一天夜里,天空中又隆隆滚来了阵阵春雷,在暖暖洋泮的天空里,闪电亮处,绿柳枝头,乌云滚动,不久就“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了。
农谚说,买卖要狠,庄稼要紧,这话可是一点儿不错,第二天,田野到处都是春耕的繁忙景象,“春雨贵如油”啊!趁着墒情好,农人们匆匆开犁了,农事活动就在马嘶驴鸣中开始了。
仇孟“农民”生涯拉开了序幕。仅在三五天之内,仇孟在父亲的呵斥声中就学会了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就拿那驴车来说,仇孟以前只有一个大的概念就是车,可现在他知道了组成部件的名称,驴背上驮的叫小鞍,下面的带子叫肚带,肩上的两个木棍叫夹板,驴嘴里的铁链叫铆根,拿那副铁犁来说,驴拉的两根绳子叫套,大小横木叫大二杆儿小二杆儿,拉犁的S型铁叫千斤钩,插到垅里的三角铁自然是叫铧子了。就是铧子也有学问,三角形的叫尖铧,开沟时用;细长的叫柳铧,给庄稼施肥起垅时用。
仇石义一头毛驴一副犁就能干活儿,仇孟的主要工作除了跑前跑后打零儿外,主要是耕地时在前面拉驴,别让驴跑了或者是走错垅,父亲主要是扶着铁犁撑握方向。几天下来,仇孟累得叫苦不迭。
辽西的春风并不是总如小姑娘那样温存和照,在四月中旬的那段日子,她就成了一个农村的泼妇,在高空中,她野蛮地把满天青云搅成一锅乱粥,在原野上,她撒泼着扬起层层沙尘巨浪,路边那刚刚放绿的小白杨被她晃得早已晕头转向,但辽西的农人早已习惯了她的脾气,他们从来没把她当回事儿,因为他们的老婆要是疯起来比她来又不知厉害多少倍!
南风中马儿嘶,车儿跑,驴儿叫,狗儿跳,春天的原野一片忙碌,轻闲的只有那在枝头时起时落的小鸟。
在这壮观的春耕大军中,有一个小小身形,他使劲前倾着身子,顶着风拉驴奋力前行,小驴也弓起了脊梁,紧绷绳套拉犁艰难而行,只有那铁犁下面的铧子在地里不断地翻开春天的泥土……
这片地叫长龙地,一根根的长垅并排伸向远方,真的有如一条条的长龙,笔直地卧在原野上,仇孟问过爸爸,得知这里的垅真的足有三里地长,从早晨到现在,他拉着小驴儿,在这儿已经耕种七条垅了。
仇孟耕耘在第八根垅上,他疲倦已极。
黄胶鞋踩进新翻起来的松散泥土里,又湿又硬又凉的小土粒不时顺着鞋口钻进鞋里来,在仇孟的脚心和脚脂间窜来窜去,硌得仇孟钻心的痛儿,这就是春天的泥土与仇孟零距的真实接触。
走在那漫长的垅上,仇孟的两只小短腿艰难地迈进,“这垅怎么这长啊!什么时候能看见地头啊?”他拖着两条像灌了铅的腿,每迈一步心里都要发一次狠:“我走!我走!”这块地的中间有两座小坟包,仇孟从坟包旁边走过时,总是想,要是自己也能像那里面的人,在垅沟里躺一会儿多好啊,哪怕只有五分钟!让他歇一歇也好哇!这时,他忽然想来,去年夏天,在大热天,妈妈躺在潮湿的棉花地里的情景,现在他终于理解妈妈了:太乏了!太累了!管它什么地,只要能躺一会儿就好!
南风吹得仇孟张不开嘴,但细沙土还是在他不经意间被吹进了他的每个牙缝里,涩涩的格着牙,不光头发里、耳朵里都有“沉积物”,而且连脖梗里也都是细土,一搓就一个泥球。
仇孟最心疼他牵着的这头小毛驴了。“认拉千斤载,不拉一犁土”,仇孟经常听爸爸说句话,现白他有点儿明白这句农谚的意思了:拉千斤载也还有下坡喘气歇些的时候,但这春耕的铁铧犁,哪怕有你有三秒钟不用力,它就是立刻停下来。小驴蹬着四腿用力拉着,撑大鼻孔使劲地一张一吸地喘着气儿,但父亲的鞭子还是不时落在它的背上,让它有丝毫没有歇息的机会,尽管风很大,可小驴细毛下还是渗出一道道汗水,仇孟明显感觉到从它身上传过来的热力,从它那不时打晃的步子和发颤的前腿,仇孟也能感觉到它早已精疲力尽,但是它不得不继续撑着,因为只要它一步不走,那地下铁铧马上就会停下。“这小毛驴真可怜的,要是他妈妈看见它累成这样,不知道怎么心疼呢!”想到这儿,仇孟伸出手,握紧小毛驴的一根绳套偷偷地帮它使劲。
“别帮倒忙啦,两边绳套的劲不一样大,它会更费劲的!”仇石义一边扶犁一边说。
仇孟回过头,他看到一个长长的队伍,一手握鞭一手扶犁的是父亲,他披着夹袄迈着从容的步子;装一筐土粪就往垅沟里均撒的是大舅,他忙得一头汗水,紧跟着行走的铁犁;一只胳膊挎筐,一手点种子的是的母亲,她用沙巾包着头阻挡风沙,走一步就播下一埯金黄的玉米种子;一步一个脚印,背着手顶着风一个挨一个踩格子的是二舅妈、华姐和大祥婶子;赶着那头生病老骡子拉簸箕覆土的是整天病歪歪又没什么大事的大祥叔。看着沙尘中的这支迎风播种的“大军”,仇孟忽然想“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这句诗来。
“哎!没想到这‘春种一粒粟’竟是如此辛苦!”仇孟边走边想,“今天耕地尚是如此辛苦,那古代还不知有多累呢!如此说这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就是以这样辛勤的劳动一代又一代地养活了自己和他们的儿女,才有了今天这个世界啊!”
终于又到了地头,仇孟不管三七二十一,撇开缰绳,找了空地,然后就一滩泥似的堆了下去,他躺在大地上,舒展开四肢,闭上双眼,只有一个念头儿:“休息!休息休息!真是太幸福了!”
这天仇孟真是累坏了,狼吞虎咽的吃过晚饭,没等大人吃完就揽过被子倦在炕头睡着了。有一个小家伙比仇孟的情况还要惨,就是那头小毛驴,它累得竟一夜没吃一口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