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给人的感觉是超乎想象的眩目眩晕,简直让我有种被淹没的窒息感。
刚搬过去安定下来的第一天,我怎么都睡不着,天刚亮就出去逛了。我顺着人流来到正值上班高峰期的地铁站,身边过往流动的人多到我无法喘息的地步。
我停下脚步然后转身,直面向我的穿着西装制服表情淡漠的人们无一例外地绕到我的两边走过去,感觉像大海的巨浪盖过我的头顶。
我楞楞地站着直到那种心灵的悸动渐渐退去。他们每天都这么活着吗?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不属于他们,我甚至不属于早上八点这个时间。
这是个已经不在乎灵魂的城市,在这里,一个人必须被他人所需要才能存活,别人需要的只是你,不是你的灵魂。真挚的感动,华丽的激情,悲哀的宣泄,寂寞的共鸣,这座城市的商店里面都有,但是无一例外地要用钱去就购买。
我们去了很多酒吧夜总会,发现像我们这样的乐队数不胜数,实力都相当了得。这些地方雇乐队表演的要求出奇的高,我们试了很多家,找到一家名叫SKY的酒吧落了脚。每周三个晚上,先表演一个月,效果好才能继续干下去。
我一有空就跑到首都最大的音像店听音乐。那家店开在闹市区,叫LISTENER,有三层,里面什么音乐类型都有,大众化的到最冷僻有个性的一网打尽,单单是试听机就有300架,逛一圈要好几个小时。LISTENER里面的装潢也很有意思。地板是用透明玻璃制成的,打着明亮的白色灯光。玻璃下面贴着艺人的专集封面或者宣传海报,更换得很勤,我每次去都会看见新出的东西。这样把帅哥美女踩在脚下的方法也亏老板想得出来。我想仔细看清楚的时候就需要蹲下来,所以我就这么站站蹲蹲的可以在这家店里磨蹭很久。
我没什么钱,都是只听不买的,基本上觉得好的就想方设法去借过来听。我想,开这么垄断的店,让其他店怎么生存啊。后来我在其他很多地方找到了一些小型唱片店,店里的老板懂得很多,他们几乎是靠他们的知识来卖唱片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懂得挺多,和老板们一比什么都不是。一些音乐经他们一介绍,果然变得好听起来了,而且价钱也比大商店里的便宜很多,我经常买。
LISTENER的楼上是家书店,是全国最大的原文书库,我也经常去。写词的时候我很苦恼,不知道用什么题材写什么好,适当的时候补充些知识很必要。我经常看英语原文,写词的时候就干脆用英文了。我发现只要是人类创造的东西都不可能完美,语言也一样,每个国家的语言都有缺陷,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感受的时候,我就想到用外文了。
平时我们除了拼了命地练习,还要看很多杂志学着如何装扮自己,怎样抓住机会把自己和乐队推销出去,如何让人过目不忘。这是个以“眼球经济”为中心的社会,长得不好又不会自我包装的人只能被淘汰。我一个月至少看十五本时尚杂志之类的书,而且单单是模仿很不够,要有自己的STYLE相当重要。竞争面不知不觉扩大到很多领域,我完全意料不到。
这些是和ALEX在一起之后,我渐渐认识到的。他是天生当队长的料,我不是。他对许多事情计较的程度让我吃惊。比如他会记下每个到场观众的EMAIL,我们每次演出都发邀请函。他严格要求我们几个在LIVE之后不准搬运器材,他说,我们一定要给FANS高高在上的感觉,要保持神秘感和距离感,就好像SEX一样,没上却很想上的感觉总是最吸引人的。其实在私下搬运器材这些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干的,只在LIVE的时候会花钱请人帮忙。他这些所谓的战略性的想法很多很多。
我说,就这样每天弹弹吉他,有机会上上台就够了,一直想着当什么艺人走到台上去,我觉得很累。
这不是长久之计,ALEX说,现在觉得还可以,等我们再大一点,三十岁或者四十岁还是这种状况,不是很糟糕吗?时间过的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快。
以前父母亲总让我好好读书就是听不进去,如今想想挺有道理,他继续说,想要一个成功的人生,上学读书算是一个捷径了。
这不是我要走的路,我说,不管读书是多棒的捷径,它周围的景色都不是我要看到的。
我也一样,他笑着说,那样的成功也不是我想要的成功。
这一次我们的努力没白费,来看我们演出的人果然增加了,场子一次比一次大。第一次收到歌迷的礼物,我高兴了一晚上。ALEX笑我没见过世面。我说,有本事你小子今天晚上不和我抢这只玩具小熊。我一说完他就后悔了,跟我要小熊了。
能签约唱片公司就好啦!这句话有一阵子成了MARK的口头禅。
这是我们最大的心愿。我有时候想,不为了这个,我们这帮人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理由。我们不是贝多芬,不可能把滚烫的双手从冰冷的水中拿出来之后还继续和命运抗争,我们渺小得只能把《欢乐颂》改成摇滚版唱给大家听,最多再希望大家能听得很高兴,下次再来听。如果在25岁之前没有找到事业的归宿,人生几乎会永远暗淡地继续下去,那是很可怕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