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颁出的旨意，着太子总领老董一案，兼巡江南，皇长子杨日朗护卫同行。
思然居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大半的人工尚且半醒半睡。
卓然拢了拢衣裳，照例上到思然居最高的地方望风景。
皇宫的重檐正反射着金光，闪闪发亮。
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街上的人影半隐半现。
一个人沿着花街来了。
普普通通的青衣长衫被清风鼓起，微瘦的人影飘逸如仙。
卓然似笑非笑地眯眼看着。
这人果然停在思然居的门前。
洒水扫地的小厮去应门。
凌栈被迎进院子，不自觉地抬起头。
卓然正站在栏前，衣衫半掩，长发肆意地垂在身上。
凌栈笑了笑，低头走进前厅。
卓然轻声一笑，走下阁楼。
***
有人麻利地给凌栈上了茶。
卓然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小凌大人一早前来，不知有何喜事？”
“我想来看看你。”
“看什么？”
“什么都好，随便你想让我看些什么。”
卓然听得笑了。
“如果莫某没什么想请你看的呢？”
凌栈直望向他的眼睛。
卓然的眼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妩媚―――妩媚是装的，似笑非笑才是真性情。
卓然毫不避讳地迎向他的目光。
凌栈依旧从容，不动声色，看不出什么感情。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凌栈站起来，走到客厅的一边。
檀木长桌上摆着古琴，深蓝色的琴穗几乎垂到地面。
凌栈伸手按上琴弦，“莫公子的琴艺冠绝京城，在下刚好也粗通音律，不知莫公子是否愿意赏脸与在下切磋切磋？”
“我若答‘不愿意’呢？”
凌栈垂下头，手指拂过琴弦。
音律清远，仿佛花下、月夜，一个人清泠泠地看着另一个人。
是卓然在林中为他弹的曲子。
“莫公子，我一直很想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
“………凌公子，能弹出全曲么？”
“不能。我只听过一次。”
琴声停了。
凌栈转过身体，默然地望向卓然。
目光里似乎有些什么。
目光里似乎又无波无澜。
卓然站直身体。
卓然又不自觉地拢严估计散开的衣襟。
卓然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想学么？”
凌栈只是转回身体，把手指按在了琴上。
“我教你。”
卓然走过去，握住了凌栈的手。
身体紧贴着身体。
卓然将下巴轻轻地搭在凌栈的肩上。
凌栈的身体带着不自然的僵直。
凌栈的脸微微发烫，带着不自然地红润，目不斜视地盯着琴弦上的手。
卓然轻声笑了。
凌栈浑身绷紧的弦在一刻全部松塌了下来。
“卓然，”凌栈收回手指，一字一顿，“和我一起吧。”
“为什么？”琴声依旧流淌。
“因为………福王能给你的，现在我都能给你了。”
“凌栈，宁王能给你的我可一样都给不了你。”
“你知道我不需要。”
“也对。”卓然伸手抚过凌栈的脸，“小凌大人如今紫袍加身，班列三品大员，当然养得起一个男伶。”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凌栈不悦地大退一步。
卓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依旧那副故意讨他厌恶的表情，仿佛只等着他恼羞成怒。
“也罢。”凌栈转念一笑，从腰上解下一块碧玉，“要本官养你也无妨。这块玉佩传自本官祖上，暂且留做定礼吧。”
“那也得先问过本王吧。”不悦地声音插了进来，杨日昭快步迈进厅内，粗鲁地将卓然拉到身前，“小凌大人了不起，公然抢本王的人。”
凌栈躬身行礼。
同来不止福王，甚至还有宁王，日朗。
“王爷误会了。”卓然柔声柔气地抚了抚杨日昭的胸口，“莫尘是请凌大人与莫尘配戏。”
杨日昭一声冷笑，“你当本王是呆子么？”既然日朗已经看到了此一幕，杨日昭下定决心，干脆让日朗看清凌栈的心思，长疼不如短疼。
“昭儿，”日朗居然笑了，还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当男人可不能这般。你喜欢莫尘，小凌大人自然也可以喜欢，既然喜欢，就堂堂正正地把人抢过来。”
杨日昭错愕地看向杨日朗。
杨日朗笑着贴近日昭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相信哥，铁汉柔情。”
“可是，凌栈说要养他啊。”
这才是重点吧，怎么日朗不但无动于衷，还热心地教他怎么，怎么抢人心？
“感情可不是两军对垒，勇者胜，”日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否则就算缚住了身子也缚不住心。”
杨日昭放开了卓然。
日朗会这么说，日昭只想到一种可能。
他哥根本就不介意凌栈喜欢谁。
他哥根本就不介意凌栈！
杨日昭咚地一声跌进椅子，愁了，“姓卓的，快给本王拿点儿酒。”
昭小爷居然一直没发现他哥根本不在意凌栈。
昭小爷现在无力思考，只想借酒浇愁。
厅中鸦雀无声。
杨日昭惊讶地抬起头，卓然正哀怨地望着他，“王爷又糊涂了，人家是莫尘。”
杨日昭没语言了。
“本王面前不必掩饰。”日朗笑着坐到日昭的身边，“昭儿，你这个法子可不好。哥告诉你，小凌看似文弱，其实千杯不醉，连哥都喝不过他。”
杨日昭长叹一声，彻底颓了―――日朗居然还和凌栈喝过酒，凌栈居然还实现了昭小爷多年的心愿―――灌倒他哥。
杨日昭一脸铁青地陷在椅子里。
杨日朗和凌栈看着杨日昭的表情，一片茫然。
卓然突然哈哈一笑，“好，在下这就吩咐厨下做一桌好酒菜。”
***
酒喝至半酣，杨日昭倒了下去。
日朗了然地张开手，将昭小爷稳稳当当地接了个正好。
杨日昭喝醉了就会呼呼大睡，杨日朗摇摇头，解下长衫裹在他的身上，带他回家。
杨日昭靠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打着呼噜。
杨日朗避开官道，绕回王府的后门。
后府里都是心腹，谁也不会多言多语。
杨日朗半扶抱，将杨日昭扔到了桌上。
杨日昭扁了扁嘴。
红润的双颊因此鼓了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可爱。
日朗忍不住捏了一捏。
杨日昭的双颊居然超乎寻常地发热。
杨日朗也热了。
有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花街的酒果然都加了料，卓然那个人果然不得不防。
杨日朗抽开手。
杨日昭却突然张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日昭抬起手。
手指碰到日朗的脸，慢慢划到唇上。
“日朗，”杨日昭咧开嘴，灿烂地笑了，“日朗，我果然又梦到你了，我一去思然居，就一定会梦到你。”
杨日朗错怔地站在床前。
杨日昭坐起来，小心翼翼地贴上杨日朗的嘴唇。
“日朗，我喜欢你。”杨日昭紧紧抱住杨日朗，脸和脸轻轻摩娑，“我在梦里，就会特别特别喜欢你。”
杨日朗默不作声地站着。
杨日昭再次贴上了他嘴唇，“可我一醒，我就不能喜欢你了，知道为什么吗？”
杨日昭低声地笑了出来。
“因为你是我哥，你是我亲哥。我要是喜欢你，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会很伤心，爹爹会很伤心，你们全都得恨我，讨厌我，不要我。”
笑声渐渐变成了哭声。
杨日昭抓住杨日朗的衣服，用力支撑自己站在日朗的眼前，“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喜欢你。”
“别说了，睡觉吧，乖。”
杨日朗垂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杨日昭的嘴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