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聚福茶楼。
茶香满楼,琴音袅袅。
几个青年扯着嗓子高谈阔论,生怕被别人比了下去。
一麻脸嗑了口瓜子,接着连口水带皮子的啐了出来,“要我说,长一张好脸最实惠。寒窗十年,也未必能捞上一官半职,还不如傍上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来压一压。哪怕是山野孤小,只要攀上高枝,还不是照样比生孩子的女人更风光?”
麻脸拐了个怪调,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跟着会意地笑了出来。
皇家威严毕竟不可侵犯,但只要这么一提,自认读尽圣贤书的家伙们立刻心领神会。
看看那个男人,要身世没身世,要背景没背景,不过是个克死爹娘的孤儿,只因得了圣眷,就此一步登天。
皇家的酸甜苦辣,那些痛苦的,快乐的,阴险的,明朗的,心不甘情不愿又或心甘情愿的真相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但,却怎么都止不住一些好事之人以讹传讹地八卦,尤其是那些深宫大院里的人。
“我看也不尽然,”有人压低声音续道,“听说教他学问的师傅可是咱们大祁最负盛名的楚大家,能考出个探花,总也得有些真才实学,我听说,”那人虚指了指上头,以避名讳,“一开始本打算用他整肃朝政的,也是后来才变了主意,收到身边去的。那些功绩总做不得假吧。”
“嘁,上面宠着的,什么的不成?移花接木还不就是说一句话?”麻脸转而嘿嘿一笑,用扇子敲了敲那人的肩,“兄弟,你莫不是也有一些什么想法吧?”
那人立刻肃然,“嘿,爷可不用靠那个。”
无论风气再怎么变幻,做男人的男人,依旧有那么一点儿抬不起头。
那人话音一落,琴音也随之停了。
曲子正弹到兴起处却被硬生生地断掉,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琴师。
弹琴的人是个姓卓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单名一个“然”字。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略带歉意地向四周笑了笑。
一些人的眼睛跟着他的笑容直了。有几个还陪着傻笑了起来。
卓然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那个麻脸,肃然问道,“这位兄台,您抨击的可是当今皇后?”
话音不大。
却掷地有声。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看向这几个青年。
麻脸又愣了愣,立刻唬出一副脸,“胡说什么?乱扣在下帽子可要缚你去公衙说说清楚。”
“哦?”卓然边说边将目光瞟向靠窗的那一桌,桌边单坐了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那人看上去还算平常,卓然却十分清楚,此人正是大祁的皇长子,永宁王爷杨日朗,是他今天真正打算招惹的人物。
此时日朗正风雅地摇着扇子,一下接着一下,听到这个“哦”字时,又低头品了一口毛尖。
卓然敛回目光,慢慢念道,“史书,也是人写的,谁知那些功绩究竟是不是他的,现在他恩宠正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改什么还不是一句话?一模一样的原话,我半字也没记错,是也不是,王公子?”
麻脸立刻变成灰脸,头上涔涔冷汗。
卓然继续笑道,“王公子,你家叔可是当朝的户部尚书王耀宗?听说昔日皇后对他也有救命之恩,”手指抚过琴弦,弹出一声清越的长音,“不,是我记错了,当时皇后救的是王氏全族,不知你有没有问过家里人,你这条小命究竟是他亲手救下的………还是史官们动手乱改出来的?”
茶楼登时哄堂大笑。
麻子的灰脸又变成了炭脸,高声强辩,“你,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
“就是讨打。”杨日朗接过话,快步走到麻子的面前。
麻脸脖子一梗,杨日朗啪啪两掌,重重甩在麻子的脸上。
麻子的双颊立刻高高肿起。他身边的朋友蹭地站起来,眼睛都容不下如此嚣张的沙子。
杨日朗依旧从容,只是将自己的扇子在麻子的眼前张开几折扇面,不动声色地亮给这几个人看。湖绸扇面上永宁王鲜红的印章吓得几个人把嘴闭得严丝合缝,麻子安静得秋天的知了似的,噤若寒蝉。
亮过身份,杨日朗叭地收起扇子,用力地戳了戳那麻脸,戳得他一个踉跄跌在地下,笑道,“想报仇就到这里来找。”
麻脸知道自己今天栽了,满朝谁都知道,皇长子永宁王最维护的人就是那个梁皇后,只要有人敢说那人一句不是,无论对错,无论身份,杨日朗都会毫不犹豫地赏出两个巴掌,这事连皇上本人都管不住。
杨日朗赏过巴掌,悠然下楼。
卓然随即抱琴追上。
“公子留步。”刚得罪过户部尚书的侄子,卓然绝不想无功而返,“在下卓然,刚才偏劳公子。若不嫌弃,在下想请公子小酌一杯。”
可惜杨日朗刚接了皇旨,那个梁曜寒正陪着皇上在宫中等他一起吃饭,时辰将至,杨日朗准备进宫。
但必要的礼数还是要守的,尤其这人适才那一番说辞颇合他的心意,杨日朗拱手施礼,报出自己平日使用的讹名,“在下韩良。卓公子,若是日后有人为此事找你麻烦,韩某愿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今日在下有事在身,咱们后会有期。”
卓然淡然回礼,道,“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