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揉慢碾眉心眼角,睁眼,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所穿的紫衫长袍。
“衣服都没换,居然还安然地睡了一晚上!”心下思量,自我抱怨一番。
“醒了。”正此时,谷琦推门而入,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酸涩发痛,立时抬手遮挡,等到差不多适应,摊开莹白小手,才发现他已经走到我近身前。
他靠向我,那么近。我居然,居然有一丝丝紧张。
“嗯。”,闷闷地,从喉咙挤出一个字儿。说完忽觉咽喉如烟烧如火燎,竟是沙哑了。
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羽蝶拢翅,在眼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的阴影,涟漪过后,依旧了无痕迹。
“头痛吗?”长臂一伸,手作势要来摸我的额头。
如此亲密的举动,让我顿生困窘。还坐在上,毫无退路可言。只好微微将头一偏,躲过他的大掌。
回过神来,又有几分懊恼,这样拒绝他,不是又要惹他生气是什么,更何况,昨晚还寻求他的安慰,现在倒来装纯情假惺惺。抬头望进谷琦的眼眸,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受伤,那么明显,那么深。我,终究还是伤了他。
“咳咳,咳咳。”止不住地一阵咳嗽,捂住胸口,撕心裂肺。
“你快躺下,我去请太医。”不由分说,把我按到在榻上歇着。
半响。
零零碎碎地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接着是门开的吱呀声,门帘上的晶莹玉珠互相撞击敲打出的清脆声。
入目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想必就是谷琦请来的太医吧。
“微臣参见公主。”
“免礼,有劳了。”
察颜,望,诊脉,开药,太医一阵忙活。我头痛裂,强撑不住,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偶感风寒~~注意调养~~”隐约听到谷琦的声音,似乎正与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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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清秋,片刻的微雨洒在庭轩里。院子里的菊,梧桐都在秋雨的催打下更为萧索凌乱。
天上浓云黯淡,薄雾缥缈。
斜倚在窗边,视线所及之处是园子里那小小的水泊。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进,红稀少。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汀草。
“公主,该喝药了。”一声未曾听过的子稚嫩嗓音柔柔地响起。心下好奇,不住扭过头--粉衣粉面的陌生少。
“红和紫灵呢?”
“奴婢不知,管家只让我过来送药。”放下手中的药碗,立在一旁恭敬答道。
“喔”,颔首对她轻轻一笑,“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显然,她没有料到我会询问她姓甚名谁,小嘴微张,面上十分惊讶。
我就一直这么微笑地看着她,等她缓过神儿。
“奴婢,奴婢叫红儿。”还没说完,自个儿先红了脸,倒也是应了她的名,真是单纯善良的孩儿。
看着那一碗黑黑的汤药,心里叫苦不迭,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又是不行的,两相矛盾的选择让我十分纠结。
“公主,我已经准备好蜜饯,喝完药以后含一粒,就不会苦了。”
知心人解语,大抵就是说红儿这样的可人儿吧。如果我是男人,一定要娶她为。但书,我不是男人,咋办?
“红儿以前在哪里执事?”
“回公主,奴婢是厨房里的丫头。”头垂得更低了。
哎,我又不会为难她。
“你愿意到我园子里来吗?”
闻言,低头侍猛地仰首,惊愕。
“可以吗?”
“当然,不过我能不能给你改个名。”虽然红儿也行,但是会不会太俗气?
“请公主赐名。”跪在我面前。
伸手扶起她,“没外人的时候不用管繁文缛节,随意些的好,那这下跪自然是免了。”
“你,以后就叫沉吧。”甘甜纯净,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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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未央,寒晚谢,风清浅。屏风外面,焚的侍打起了小吨儿。
“嘉柯,嘉柯。”人未到而声先闻,惊飞檐下停留歇息的燕雀,再配上娇憨味十足的音,除了紫涵别无他选。
眨眼功夫,一位身着绿罗莎裙衫的娇俏少蹦跳到我跟前。
上下打量一番,月余不见,小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
“今日恐怕是不能陪你出去游山玩水。”淡淡调笑道。
紫涵赶紧摆摆手,口里念念有词,“不陪不陪,你就是想陪我出去我也不要你陪我出去,更何况你不喜欢出去。就算你喜欢出去,我也不能带你出去,不论是我想出去还是你想出去,总之我不能带你出去。”
大一口气叽里咕噜说完,把我绕得稀里糊涂。好端端的一位容月貌大家闺秀,言辞之间怎生这般毫无逻辑,我为她的爹亲娘亲扼腕。
从榻上起身,端起案几上泡好的清凉茗茶,顺手给她递过去。
“喔,谢谢。”不客气地接过,咕咕地一阵牛饮,一盏茶就这么见了底。
等放下茶盏,紫涵才回过神一般,嚷嚷道:“哎呀呀,你怎么下呢?快躺回去歇着,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口里唠
叨,不由分说让我继续躺着。莫名其妙地望了紫涵一眼,我发现她真的是十分后知后觉。反应力不是慢半拍,而是慢了几个半拍。
“你在想什么?”
一记娇嫩的声音将我从混沌状态中抽身而出。
我抬头,只见紫涵站在我的面前,俯首望我,晶亮的眸子里淌着琉璃华光。
我踌躇半响,道:“那个…紫涵……”
紫涵的两弯细长柳眉微微蹙起。
我顿悟,旋即亲热唤道:“紫涵……”,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紫涵撇撇嘴,无奈笑笑,叹了口气,“我们两人有什么不好直说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问我?”
我点点头,拍了拍榻的边沿,示意她靠过来坐会儿。
“你认识丞相家的人吗?”
“认识啊。南宫家三兄,大哥南宫昊,老二南宫霖,三南宫月,除了那南宫霖,其余两人我都有见过几面,额,都是在宫廷宴会上见
的。只是,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们了?”紫涵侧身支着头,狐疑地斜睨我一眼。
“哦,呵呵,有吗?”说完,赶紧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难道南宫霖从来没参加过宫廷宴会?”
“反正我是没见过啦,有一次我偶然听到爹娘提起,说什么南宫家的二公子被送出去学习之类的话,应该错不了的。”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多年都没听人谈论过这个人,那般恍若神仙的人。
“那南宫……”
“好了好了”,紫涵神不耐打断我,“怎么总是问南宫家事情,莫不是你心萌动看上人家的翩翩公子?”嬉笑调侃。
我神情微窘,斜睨着她愣是说不话,被人踩到痛处的尴尬,唯有以苦笑来粉饰太平。
甩了甩头,暗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别人已经是名草有主,岂能容得我觊觎,我还在这儿伤心伤神四处打探,不是自寻烦恼又是什么?
抬头,对紫涵淡淡道:“要说心萌动也合该是大你吧,我记得你去年就行过及笄之礼呐!说说,又有几个人上陈府提亲呢?”
难得的,紫涵这会儿竟然烧红了脸,我好整以暇地凝视她,莫名起了看好戏的心态。
嗫嗫嚅嚅,“哪,哪有人去提亲,只不过……”,紫涵紧紧地抿着唇,头低得恨不能钻底下,一张俏脸火烧火燎,红晕蔓延到白皙的脖颈
处。
“不用看,地下没有洞,没得地方钻,底倒是可以考虑下。”我在旁边不知死活地提出建议,等待紫涵破工。
果然,小辣椒爆炸了。
“哼,谁害羞呢,我才没有。”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还在后头,“四殿下还没准备选呢!”
错愕,呆滞。
“你是说,沈清风?”我不敢置信,迟疑问她。
紫涵见说漏嘴,放弃先前的扭捏姿态,秉持着一贯的豪爽作风,大大方方地承认。
“嗯。”
我见紫涵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神,不由抬头浅笑,肩膀微微颤抖,长发自肩侧滑落。
她瞪了我一眼,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见紫涵的红脸上浮起了一层薄怒,我只好佯装正经道:“世界如此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紫涵怒气更甚,伸出九阴白骨爪,作势来掐我。
“啊,救命啊,杀人啦,放火打劫啦……”
“不要吵,烦死人啦……”
“你先松手好不好嘛……”
………………
屋内的熏一丝丝,一缕缕,帘外菊颤颤,云雾缥缈。阶前的侍卫纹丝不动,听阁楼里传出一阵阵鬼哭狼嚎,也只得作眼观鼻鼻观心的雕像。额头上沁出薄薄的细汗,无人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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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紫涵一阵嬉笑打闹,连日的阴郁沉闷一扫而光。要不是谷琦黑着脸赶人,我真想留紫涵住一宿。转念一想,我生病未痊愈,要是再传染给紫涵,罪过就大了,只得作罢。
“好些没有?”
谷琦拿了沉端进来的药碗,准备喂我吃药。
“放着吧,我自己来。额,我是说,那个,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不用喂药了,呵呵。”干笑着,笨拙地掩饰此刻的局促。
谷琦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要穿透身体直达灵魂深处,那样悠远而深邃。声音亦是飘渺不定,仿佛随着视线来到了我的心窝,他缓缓道:“想明白呢?”
我神情一怔,无言以对。
想明白呢?想明白什么呢?
难道,他知我如今这番模样所谓何事?顿时,突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他……为何会对我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房间顿时变得死寂,空气逐渐凝结。
红烛的热泪滚滚洒洒,风动影动,终究是因为心动。昏黄的烛火跳跃不停,映得谷琦的那张脸忽明忽暗,英俊伟岸异常。
谷琦深邃的眸子望着我,神情微微松动,眼底涌出一丝柔光,“深了,你就寝吧。”
语罢,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我慌忙唤道。
谷琦侧身微笑淡然道:“我还有些未处理的杂事,难不成你想留我在此一宿?”眉毛一挑,戏谑之情尽显。
顿时恼了,“滚。”抄起手边的枕头扔过去。
谷琦不偏不让,素手轻巧一翻,轻松接住了暗器。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心下大骇。老天,你千万要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小子计较。
只见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我身侧,温热的呼吸扑打在面上。我一咬牙,闭上双眼,抱着必死心态,就让你吻一下得了。
忽然,强大的压迫感消失,腰身下多了个垫枕,细瞧,发现是刚扔出的那个。
“哈哈哈……”一丈外的谷琦笑声明朗而又张狂。
老天,来一道雷劈死我吧。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弯月如勾,寒冷清秋节,天如墨情悠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