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六七年初,学校停课了,学生都像一盘散沙似的各回各的家,也就在那段日子里,我与同栋楼住的建新最为要好。
当时我家住在一个宿舍的四栋一单元三楼,那是一栋青砖灰瓦的三层建筑,宽大的木楼梯,地板是刷过红漆的。同一层楼住五户人家,301住的是原九码头宜昌剧院的杨经理,单间,似乎是单身,但时不时总看见一些不同的女子出入他的房门,没有来往过,他也总是来去匆匆。302是我的家,套间,父母住里间,我和弟弟住外间,还有一间小厨房,被柴烟熏得黢黑。303正对楼梯,建新的爸爸以前是百货公司宜都批发站的负责人,也是一个套间,只是没有厨房,在走道上放着煤球炉。304是张家。他是河南人,张伯伯供职的单位我记得的有杨岔路的三峡瓷器厂,东门的新华印刷厂。他家人口繁荣,有一个同是河南的妻子,一个高高大大的女儿,三个儿子,305则是宜昌报的主编高叔叔的单间,他家在另一栋还有一间房。我总是很愉快的回想起他的儿子,还有高叔叔的大嘴的妻妹贺姨,以及从屋里飘出来的悠扬歌声。
建新是老涂家的独子,上下都有姐妹。他长得高高大大的,粗壮结实,为人豪爽,说话粗声粗气的。他比我小不了多少,两个人在一起最大的兴趣就是如何玩得有劲,如何玩得高兴,我们一起弹过珠珠(宜昌话,正规应该是玻璃球),板过洋画(依然是宜昌话,就是一种硬纸板的图画),玩过鬼捉人(还是宜昌话,就是捉迷藏),在铁路坝那座游泳池跳过冰棍(这是宜昌话,意思是直挺挺的跳水,脚先入水),长江大河里斗过浪(纯粹是宜昌话,,迎浪前进)……
在那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体委灯光球场的傍晚,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球场上解放军的球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当我被高压电死死吸住的时候,所有同去的孩子都惊呆了,只有他用手去拉我,虽然这是徒劳的,他还是去拉了。就在一片惊呼声中,就在电弧的闪光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用手去拉我。
我能活下来的原因有很多,解放军的竹竿,宜昌到武汉的飞机,武汉军区总医院的医疗条件和水平,父母当时的全力抢救,等等,等等,但我认为,应该还有他,建新也应该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而我现在几乎听不到他的任何音讯了。
生活就是这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