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陆臻哭笑不得。
“说实话吧,你小子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得意?看把你威的?”夏明朗挑着下巴瞧着他。
陆臻脸上涨红,堵了半晌,道:“我,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你得打退烧针。”
夏明朗郁闷了,无奈脑子里晕乎乎,疼得乱成一团,他半闭着眼睛暗自回想自己上次感冒是什么时候,是否也是如此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队长?”陆臻有点急了。
“行行,去吧去吧!”夏明朗寻思了一下,与其等发烧烧糊涂了让陆臻给背过去,倒还不如趁他现在还能想事的时候自己走。
夏明朗坚持要自己走,于是陆臻当然只能随他,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边慢慢的踱,巡逻的士兵们过来检查证件,夏明朗无奈的解释自己感冒了,发烧了,要去医院挂急症。陆臻看到巡逻兵惊骇的睁大了眼睛,一副像是看到天要下红雨的模样,心底的刺痛又深了几寸。
目送巡逻兵消失在夜色里,陆臻低声对夏明朗说道:“下次,我要是再发疯对你做这种事,你就把我抽一顿,打死算数。”
夏明朗忽然转过头看他,眸色深沉幽远,凝眸深处,像是有无尽的渴望与期待,陆臻有些惊愣的看着他的眼睛,夏明朗抬起手,手指却悬空从陆臻脸颊上滑过,压到他的肩头。
夏明朗笑道:“好啊!”
陆臻有些失望,因为他刚刚看到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这样玩笑似的两个字,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个瞬间夏明朗其实想问:还会有下次吗?下次,将来,以后,你还会继续对我做这些事吗?假如我们不再是战友,不再是队友。
然而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让他拦了回去。
这是一个决定,有关陆臻人生的决定,于是,也只有陆臻自己能决定。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最初的那个身份,他是陆臻的教官,夏明朗!
那个在整个选训过程中丝毫没有任何魅力可言的人,他总是这样不遗余力的破坏自己的形象,为的只是尽可能的不要去影响学员的选择。他只希望每一个选择留下的士兵,都单纯的只是因为这片土地,这种生活,而不是为了哪一个具体的人或事,因为人会走,事会变,唯有信仰永恒不灭。
假如,假如说,陆臻真的无法承受这些,那么……他终究还是会后悔的。
夏明朗坚持了他的沉默。
感冒发烧,病毒侵染,于是肉体脆弱,夏明朗有选择的让医生看了一些正常的擦伤,于是那个午夜值班哈欠连天的医生给他开了一份很正常的药。
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夏明朗坐在躺椅里输液,陆臻犹豫了一会,覆住了夏明朗输液的那只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冷的针,恰到好处的温柔,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彼此相视一眼,淡到旁人谁都看不穿的浓情。
夏明朗的高烧已经退下去了,脸色变得苍白,陆臻看着他闭目昏睡,有种奇异的脆弱感,好像光辉闪耀的神祗忽然敛尽了他的芒刺,退到最初的位置,脆弱的人,血与骨糅成的人体,轻轻一刀挥下去,便会烟消云散。
陆臻握着他的手背,感觉到一些东西在心头涌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暗生长。
当输液管里滴下最后一滴药液,天色已经微亮,陆臻拎了药随着夏明朗一起走在大路上,眼前是玫瑰色的朝霞。
他忽然想到曾经的某一个下午,他们也这样肩并着肩走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刚刚痛哭过一场,为了他求而不得的爱情,他的失落与心伤。夏明朗安静的陪在他身边,陪着他。
而现在,他正在经历着人生更为重大的转折,他的天真,他的执着,他的纯净的渴望,在一夕之间碎去。
他愤怒,他撕咬,他其实是在发泄,可夏明朗还是这样安静的陪在他身边,陪着他。
一路同行的人,如果说生命是一个旅程,我只想为自己找一个伴。
陆臻抬头看到朝阳如火。
“早晨六点钟的时候,会觉得一切刚刚开始,自己无所不能。”
陆臻把夏明朗送到寝室门口,出早操的哨音已经在楼下回响,陆臻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衣帽,想要往楼下冲,夏明朗忽然拉住他。
“那个,是这样,如果有了决定,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夏明朗看着他,眼神有点尴尬,马上又松开了手。
陆臻用力的点头:“我会的。”
闭上眼,看到眉心的血。
关上耳朵,听到枪响。
捂住鼻子,血腥味四下漫延。
封住心灵,他看到白玉的镯子束在女人娇柔的手腕上,轻轻推门的时候敲出叮的一声脆响,少年在床上跳起来,神色惊慌而懊恼:“妈?!”
“怎么又不睡觉?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呢?”女人嗔怪道。
那声音是软糯的,带着长江尽头吴侬软语的底调,陆臻于是惊讶的睁开眼,女人模糊的面目渐渐变清晰,如此熟悉,与他时时想念的母亲是同一张脸。
陆臻用力咬紧了唇。
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当然那仅仅是如果。
如果他杀了无辜的人,与他一样的儿子,一样的母亲……
如果,真的有这种如果的事。
方进迟钝的发现陆臻最近很沉郁,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最近因为训练的事他已经很有心事,可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心事的问题,他简直是……方进找不到词,于是偷偷摸摸的去问夏明朗。
夏明朗顾左右而言他了一番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们前几天清除的目标是无辜的,那怎么办?”
“啊,上次那个任务出问题了?”方进大惊失色。
“没,没问题。”夏明朗马上道。
“那不就结了?任务没问题,那人怎么可能是无辜的。”方进莫名其妙:“队长,我觉得自从你跟了小臻子那知识分子,自己也变得有点娘娘腔腔的了。”
夏明朗磨了磨牙,嘴角一挑,露出淡淡的一抹笑。
方进退开两步,望了望天,忽然道:“啊呀,我刚刚答应了小臻儿去照看他的那些花儿。”
他的那些花儿。
夏明朗忍不住有点想笑。
嘿,小家伙,你说过你是我的树,我们不会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