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纯农村的,但是一般人看不出来。小个儿,小脸儿,小眼儿,长得挺奸诈,唯一不小的就是力气,举杠铃,玩拉力器什么的都很牛,随便捏捏我们就得大叫半天。他说是小时候干农活时练出来的,我们都不信。
我俩没什么深交,不过面子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他说话也算比较逗的,有什么事也都乐意帮忙。只要能找到他,从没推辞过。不过他大多都玩消失,要不就自己呆着,事比较少。偶尔的和我借点钱,能从我手借到钱的人可不多,因为我从来都是不富裕,不过三哥算一个。
一是他每次借的不多,而且还的很准时。有时候十块,二十的还非还不可,我基本不愿意要,这点钱还要多伤面子,请我吃顿饭不就得了?但是他的帐算的总是很清。我总说他死心眼,也总说小岗,你也是和三哥学学,做人要讲究。小岗总是反驳我说,靠,你怎么不和他学?你还有脸说我?上次买瓶可乐,我刚喝一口,你就抢走送你对象了。
我笑着说,什么时候的事啊?你真是的。
不过这也注定我们和三哥不会变得那么铁。三哥这我这儿的信誉度越来越高,有时候就算我没钱借也会找朋友借借给他,他总是说感谢我,但是没请我吃过一顿饭。我经常撺掇他说,三哥,我这也不要利息,怎么也得请我吃顿饭吧?他总是说,中,下回请你。
我说,你这下回的时间可不短了,从大一一直下回到快毕业了啊。
三哥对我们贡献最大的就是他的腌咸菜了,他一年回两次家,每次回来总会带一大桶咸菜。他家腌的这咸菜我都无法形容了,真是无敌的爽!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反正就是咸中带香,香中带辣,辣中还带着咸。形容为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吃是一点不过分。每次他一回来,我们肯定是要连桶都搬过来的,不用在买其他菜,以为其他菜会玷污咸菜的味道,只买几个馒头就行。
一顿我能多吃平时一倍的饭量,可惜好的东西总是不禁吃,每次用馒头沾桶底的咸菜汤时,总是令人神伤。每次喝完酒也是不经意间的提起,要是吃完饭再能来口三哥家的咸菜,那才真能称得上是“神仙过的日子”。
岗也形容说是,此菜本天成,让三哥他妈的妙手给得了。
快放假了,一天没事闲聊,我说想去三个家看看,顺便蹭口咸菜吃。三哥说,去啊,我当然欢迎,不过我家穷,怕你受不了。
我说,那有什么受不了的,再苦还能有学校苦了?每天给我馒头咸菜就行。三哥说,我们那是山里,没有任何的娱乐项目啊。我说,怎么可能呢?现在全国还有没有玩的地儿?
三哥说,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下地干活。我说,你咋知道我最爱干的就是下地干活?不就是插秧种地什么的吗?我没问题。
三哥笑着说,插什么秧啊,你以为是南方呢?就你这身板,这点劲,啥也干不了。
我说,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干农活那是有一套的,要不是上学,我早就是什么农业大亨了,看刘永好他们不就是种地起的家吗?给我个机会我老牛X了。
放假也不着急回家,主要是我爱玩就真的三哥一起回家了。
我对现在的农民是怎么样的没什么概念,不过我对历史的上的农民没什么好感。历史对于农民的评价确实很低,而且他们好像也一直在受着各种各样的压迫。说实话确实挺惨,不过贬低始终是大于同情。
农民喜欢安逸,只要给他们土地,就算再大的压迫他们也一直忍着,缺乏反抗精神。他们贪婪,拼命得来的江山也只是想享受。他们自私,一旦自己有了好处就不想别人了。
后来喜欢研究电影,看一些电影评论。看黑泽明的名作《七武士》就是这样,最后镜头农民拿出那么多吃的,喝的,确实挺气愤。
即使用现在科学的阐述,农民也不代表最先进生产力,还是工人比较厉害,不过话说工人是最先进的,事实来说工人好像还是不如有钱的老板。反正觉得我学的知识有点乱了,由于历史有各个阶段,所以说法也不一样,我也弄不清个究竟,反正我也不是专家,也许都是人,都有本性和善恶,根本分不清对错,也没什么先进与不先进吧。
其实我家以前也是农民出身,可能是从我爷这辈开始上的班,倒退几百年,所有人应该都是农民吧,所以我从来没看不起他们,应该算是接触不多所以不了解吧。
不过有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前年的时候,爷爷的哥哥去世了,他家是北京的混的不错,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去了,老家的也都来了。因为从来没见到过,也不知道从那出来那么多叔叔,大爷的。
老家的亲戚都是靠种地吃饭的。因为好奇,所以我经常和他们说话。那时桌子上放了很多好烟而他们却只抽自己带的大丰收,好像是一块一盒吧,我没买过。看着别人不是猛抽就是往兜里装,为什么他们抽自己的我就特别不理解。我也抽烟,所以知道一块一盒的烟根本就没发抽,不但辣嗓子,没劲还头晕。其实最不理解的就是为什么桌上有玉溪,还要抽自己的大丰收?
我就问,为什么不抽那个啊?
叔叔说,不用,抽这个就行。后来我给他拿了一包说,装着吧,抽这个就行。他看看我说,不用,我就抽这个。说完把我的手推了回去。
这件事给我的震撼想当大,我有很多的猜测,难道他不知道玉溪比大丰收贵?要不就是他觉得玉溪不如大丰收好抽?这些猜测根本就不成立啊。在我的世界里,这件事以致不能理解。
后来我偷偷的爸说,这帮老家来的忒实在了啊!
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他们和书里的根本不一样,淳朴,实在,可爱,憨厚。
也不知道三哥家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们下了火车,开始等大巴。去他们那得汽车每天只有一趟,所以人很多。如果挤不上的话,就只能等到明天这个点在来了。知道这样就该叫超也来,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挤公交车,跟他出去不是人多的车他不上,而且是越挤越好,然后往一美女身上一靠。用他的话说,这就叫以逸待劳。
我们做了2个小时大巴,又开始打摩的!不是三轮的而是两轮的,司机骑的飞快,估计也不一定有驾照,我是第一次做两轮的的士,要是在这被撞死,可真是瞎了。
快到家的时候,我们开始歩行。三哥说,要是他爸看见我们打车,肯定要挨骂的。
我们走进了一个村庄,说是村庄还不如说是一座山,山脚下有几户人家,还有个小商店。其他住户都在山上,都是用山石建的房子。
很不幸,他家住山顶。看着山好像不高,一圈一圈的我俩几乎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家,如果换算成楼梯的话,我估计怎么也得有四五十层吧,我是彻底累抽了!
终于到了他家,叔叔阿姨挺不错的,特别热情,还给我倒水什么的,还说准备给我杀之鸡,我当然没那么不自觉。我说,阿姨,我就过来吃点你们的咸菜就行,我忒爱吃你们腌的咸菜。
他家还算可以吧,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有7,8个屋,还有一个特别大的院。和电视里的一样。房顶上全是玉米,屋门口有特红的辣椒。
我特别好奇,三哥陪着我这转那转的。屋子都挺干净,就是太简单了,除了床几乎是看不到东西。全家就一个电视,只有三个频道。连洗衣机,冰箱都没有就更说电脑,音响什么的了。就是有一个超大号的手电筒,能放六节电池的,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真是服了。
晚上吃饭更是郁闷,炒了一个西红柿,不过没放油,那水炒的。我就不知道不放油干拿水炒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后来知道他们不炒菜,吃什么都是那水煮。
主食就是烙饼,超级无敌硬的饼。要说咬不动那确实有点夸张,不过咬着真是费劲,而且时不时还能吃出墙皮来。不过咸菜依然是那么给劲,我就着水,对付了几口就说吃饱了。
阿姨问我,是不是菜不好吃?我笑着说,挺好的。她说,我们平时就吃这个,也不给你特殊做了。我说,不用,这个就挺好的,你没看我瘦吗?我就是吃得少。
最惨的就是晚上,吃晚饭也就七点半,全家就开始睡觉。我和三哥睡一屋。
三哥说,怎么非和我睡一个屋?我晚上还想和我妈说会话呢。
我说,你晚上必须和我一起睡,要不我肯定得疯了。三哥说,怎么了?
我说,你说怎么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事少,就算吃的不好,穿得不好,住的不好我都无所谓,再苦我也能过。不过你让人七点多就睡觉,我真是受不了。好像从我记忆中,我就没这么早睡过。现在躺下我真睡不着。
三哥笑着说,没事,习惯就好了。
我说,你愁死我吧,这怎么能习惯?我就不理解,为什么这么早就睡觉?
三哥说,没有为什么啊?我们这就这样,都习惯了。我爸妈早晨起得早,要下地干活,所以得起得早。
我俩关了灯睡觉,我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也不可能睡着,这么多年来除了喝多了,12点以前睡觉的时候几乎没有,现在生物钟还没到点呢,你说怎么睡?
我问三哥,你们着有啥玩的?三哥说,没有。
我说,不可能没有,我这还有几百块钱,咱俩出去转转呗。三哥说,你也看见了,就这种情况,也不是我忽悠你,除了山就是山,根本没地方去。再说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啊?
我瞪着眼睛说,什么大半夜的?现在还不到八点,怎么就成大半夜的了?
三哥说,我们这就这样,八点以后就不让出门了。我说,唉,你真坑死我了!
三哥说,怎么是我坑你?我说你别来,来了受不了,你非要来啊?现在又怪我。
我说,我没怪你,不过现在这情况你得给我安排一下啊?三哥说,我安排不了,真没办法,有法肯定给你安排!
我说,网吧不?咱俩通宵去。三哥说,这没网吧。我问,那有啊?他说,从这儿下山,走半个小时,在打一摩托车开二十分钟就有了,主要是现在不让出门,你要去明天再说。
我当时崩溃了说,我给你讲个道理你该明白,一个人每天八点睡觉和一个人每天12点睡觉,他们的生命每天就差四个小时,也就相当于你比我少活了好多年,你知道什么叫浪费生命吗?你知道鲁迅说过,浪费别人时间和图财害命没什么区别这句话吗?我真的要疯了。
三哥笑着说,你和我说出花来都不好使,我们现在除了睡觉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有我也不睡觉,你的明白?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买个电脑?他说,那你家为什么不买奔驰?还不是因为没钱?
我说,靠,你和我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现在电脑多少钱?如果奔驰和电脑一个价我肯定买十台。三哥说,我和你说的就是一码事,我还想买电脑呢,那有钱啊?有钱我早卖了,你以为我有钱不会花?
我说,怎么就没钱?钱呢?三哥说,就是没钱。你可以算,我家就种玉米。然后留下一年要吃的再去卖点。用玉米换别的粮食,家里把所有攒下的钱供我上学还差很多,现在就是借钱交学费。我跟你说种一年根本看不着钱,你肯定不信。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们家非要种地啊?不会干点别的?三哥说,干什么?
我说,干什么不中啊?你们家这么大,这么多屋,租房子肯定能有收入吧?
三哥笑着说,你真会开玩笑。我说,怎么了?他说,我家住山顶,下去一趟得二十分钟,给你租吗?就算不住山顶,我们这一天就一趟进城的车,谁租啊?
我说,好像也有道理啊。三哥叹了口气说,不是那得房子都和城里的一样值钱的,也不是中国地少了,不够住了才让房子那么贵的,我们这就有的是地,白送都没人过来住。
我们呆了一会,我试着让自己平静,然后睡觉。我开始数羊,可是还是睡不着。我和三哥说,我数了半天羊了还是睡不着。三哥说,废话,如果一数羊就能睡着,世上还有失眠的人吗?我说,现在看你怎么这么聪明了?以前在学校没发现啊?他说,我现在看你也是越来越傻了,以前我也没发现。
我说,我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农民工,总在家憋着这辈子真是废了。其实我讨厌农民工,你们有着好好的地不住,非要出来和我们抢饭碗,要是没有农民工,现在就业压力肯定没那么大。
三哥说,唉,你就是这么自私,就想着自己。再说农民工和咱们大学生基本也没啥冲突,他们在外面也都是干苦活累活,那活就是给你也干不了。
第二天我们早早起床,不过还是没看见他爸妈,应该是出去干活去了吧。
三哥问我,睡得怎么样?我说,挺好,我很多年没这么早起来,不过现在觉得特有精神。我们来到院子里洗漱。
空气真的很好,清爽还带着甜味,我猛吸了几口,想把肺里了的浑浊空气都换出去。不过我真的不适应蹲着洗漱。刷牙还好,蹲着洗脸累得腰生疼。
洗完以后,我带上相机说出去转转,看看风景,也算得留个纪念。
我沿着石头路一直往下走,虽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是风景的地方,不过还是感觉很美。应该是因为空气好的缘故吧。阳光特别灿烂,遍地的野花,在这种环境生活肯定能多活几年,来到这经历了我很多第一次,也让我对这个世界从新有了认识,原来太阳的光发出来时是这么亮的,路上的花开的是这么艳的。
我来到山脚下的小卖店,东西少的可怜。本来挑了很多东西,但是想想那么长的山路还是算了。最后买了两条烟,怎么着来一趟也得给他家买点东西,不能白吃白喝吧。又买了桶大可乐,这也算是我生活必需品之一。剩下的就是买了点方便面什么的。
好不容易把这些东西拿回了家。三哥说,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啊?我说,没事,我也不能在你家白吃吧?他说,没事,我们家也没那么多事。你在外面转什么着?
我说,就是随便看看,这环境忒好,我要是以后能再这养老,肯定能长寿。不过就是晚上忒憋屈。我一直以为现在中国没这种地方了呢。你看电视上华西村比城市还牛呢,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原始的地方。
三哥说,唉,升到这儿了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己最清楚,我们这就是落后,为什么落后?就是因为没钱!
我说,你们家要是在山脚就好了,开个小店也能赚钱?你们怎么就住山顶了呢?他说,我还郁闷呢。要是现在在分配房子,拼了命我也要快好地方!那时候还想也没人管,就是随便盖的,我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想的就盖上边了。
我说,那现在换成下边行不?他笑着说,不行呗,可能是有规定什么的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换不了了。
我问,我刚才在下面看见一个石磨,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到的。
三哥说,我们村就这么一个,全村麽东西都去哪,以前还要排队,现在都没什么人去了。你看那石磨旁边有个洞不?据说是日本侵略时候那枪打的。
我很惊讶的说,还有这事?一会我的拍下来留个纪念。是不是真的啊?这破地日本鬼子还要呢?
三哥说,你可别小看我们这儿,现在是穷,想当初这里可是重要根据地,八路都是从这穷地方起来的。
我说,刚才买东西听他们说,你们有几家一起买了个什么榨油机,准备榨油。我就不明白有钱为什么买那东西?还不如买股票,基金呢。
三哥说,估计他们根本没听说过股票,就算听说过他们也不会玩。这就是观念的落后,也就是和你们生在城里的差别。我们从出生知道的事就比你们少,这种不平等是事实,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说,唉都一样。咱们市生出来还和北京不平等呢,首都人民出来就是狂。其实这些差距都是因为没钱。有钱的话,观念肯定就能上去。
他说,也是,要不现在都流行奋斗呢,归根到底经济决定一切。我们这也出过有钱的,不过有钱以后就都搬走了,再也没回来。也不能说他们怎么怎么没道德,毕竟是人家自己赚的钱。如果我有钱了,肯定在这投资,改变这里的环境。如果有同样好的环境竞争,城里人根本不行,看他们那娇生惯养的样儿就不行。
我在他家住了三天,其实挺喜欢这的,他父母对我也很好。不过还是因为八点就要睡觉,让我怎么也难以适应,可能我这辈子都适应不了。这也算我大学里比较有意思,值得纪念的一次活动吧。也不知道算不算旅游,但是确实接触了很多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的生活一样。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其实也很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