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畅音阁中观百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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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六日这一早,太后在前殿接受了百官朝贺,紧接着到畅音阁听戏,畅音阁在养心殿后面,众人上了畅音阁对面的悦心楼按着位阶品级一一坐下,然后便是等着太后先点戏。

    趁着太后点戏时,秋曲尘细细打量了眼前这座畅音阁,这座戏台很高,也是京城中最大的戏台,两侧的柱子上有两副联子,分别是“动静叶清音,知水仁山随所会”、“春秋富佳日,凤歌鸾舞适其机”,秋曲尘面含微笑望着漆金大字。

    “皇后可看出什么了?”皇帝坐在她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秋曲尘浅浅一笑,温声道:“臣妾只是突然忆起小时候先生所传授的知识,觉得有几句与面前这两副挂联颇有相似。”

    “哦?朕想听听皇后的意见。”皇帝挑起轩眉,眸中含笑。

    秋曲尘笑吟吟道:“意见倒是不敢,臣妾只说说这两副联子的来历好了,细瞧之下,臣妾也能猜出来是出自哪里。”皇帝面含趣味的等着她解答,秋曲尘指着那两排大字,“左边的联‘动静也清音,知水仁山随所会’,与左太冲《招隐》里的‘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右边的‘春秋富家日,凤歌鸾舞适其机’自然是与陶渊明《移居》中的‘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有相似之处。皇上,臣妾可说对了?”

    皇帝赞赏的点点头,看向她悠悠道:“皇后冰雪聪明,常常能举一反三,朕佩服。”

    秋曲尘淡淡一笑,很欣然的接受皇帝的赞赏,对于别人的夸奖,她从不刻意去拒绝,该是她的,就是她的。

    忽然有一清朗的声音笑道:“皇嫂的聪明当日在牡丹亭可就觑得几番,没想到今日又有一番说法,当真有趣,二哥你说是不是?”

    秋曲尘抬眼望去,见开口那人是七王爷月子清,也就是昔日的七皇子,他发黑如墨绸,眼似繁星神采飞扬,嘴角很轻狂的勾着弧度,却丝毫不见恶意,只笑嘻嘻的看着她。

    未等秋曲尘开口,早有人接过话,柔和道:“当日牡丹亭一句‘但求眼前一瓢,清甜宜人’就已心悦诚服,今日皇嫂一眼看出畅音阁的出处,更觉惊讶佩服。”

    秋曲尘目光微微一转,落到一袭云纹清裳的男子身上,点一点头,笑道:“二王爷严重了,本宫不过是念的几年书识得几个字,若论起才情,只怕是沈贵嫔更入得王爷眼。”

    月子清有趣笑道:“难道还有比皇嫂更聪明的人吗?”说罢放眼便要去寻。

    皇帝见状,瞥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他右手边的人道:“你要寻的人在朕的身边,你的眼睛往哪里找?”

    月子清猛一拍手笑道:“是了,听闻沈贵嫔深得皇兄宠爱,又怀有龙脉,当然是坐在皇兄身边了,臣弟糊涂了。”话落便急忙忙伸头去瞧沈宓菀,这一瞧不打紧,人是呆了一呆,旋即立刻笑道:“皇兄好福气,不论是皇嫂,还是沈贵嫔,都如此貌若天仙。”

    沈宓菀因着身孕挺个大肚子,因此只简单的着了一件黛绿色偏襟棉群,襟边有细细的柔毛,看起来很暖和,头上仍旧不带过多的发饰,一支簪子,一朵珠花,足矣。

    皇帝来了兴致,笑问他:“那你倒是说说,论美貌皇后更佳还是菀儿更胜一筹呢?”

    月子清细细瞧了瞧沈宓菀,又打量了好一番秋曲尘,不好意思笑道:“两位皇嫂美貌逼人,臣弟可分不出个一二来,还是让二哥说说吧。”

    月逸清饮了一口清酒水,各自扫了秋曲尘和沈宓菀一眼,微笑道:“一个倾国倾城、一个国色天香;一个高贵淡雅、一个温柔端庄。各有千秋,美貌上是无法相比的。”

    皇帝抚掌笑道:“二哥总是言语得体,没有丝毫出挑。”

    平凡的话语,秋曲尘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皇帝刚刚问月子清她与沈宓菀二人的美貌如何,实则是想通过月子清向月逸清发难,他知道凭月子清的性格,若是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便会求助月逸清,而月逸清不能不开口,然则月逸清沉稳有度,自然也明白皇帝的意图,是以回答不偏不倚,谁也不得罪,明哲保身。皇帝未必就真的想针对月逸清,也可能是习惯性的刁难于他。

    皇子之间的斗争从他们生下来便是注定了的,兄弟之情或许早已被太和殿尊贵的宝座占据了,于他们,有的只是表面上的敷衍和顺从。月逸清并非不是个聪明之人,论才华,他不比皇帝差;论计谋,他不见得会输给皇帝;论狠毒,只怕是皇帝要比他稍占上风,但惟独他比不上皇帝的,就是他没有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后做靠山。

    思索间耳听得太后一贯清冷的声音笑道:“哀家选了许久点了一出《西厢记》,剩下的你们几个来点着看吧。”

    皇帝笑着接过戏单,随手点了一出《良缘记》,然后把戏单递给秋曲尘,秋曲尘想也不想凭直觉勾了《前缘》,如此把戏单再传给后面的月子清。然后坐着静静听着太后与沈宓菀的交谈。

    太后带着几分关切温和之意问道:“贵嫔如今是几个月的身子了?”

    沈宓菀敛下眼帘,乖声道:“回太后,臣妾已有五个月的身子。”

    太后眯起眼睛看了看他的肚子,笑道:“才五个月,看着倒像是七个月的身子,想来怀的应当是个小皇子呢。”

    太后从头至尾,未曾看秋曲尘一眼,自然是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众人虽觉奇怪,也并不惊讶,太后一向好清静,性子也清冷,先帝去世后,太后也不常处理宫中的琐事,如今宫中好不容易有个嫔妃怀了龙脉,太后也没有道理不去关切一番。

    沈宓菀脸一红,低低回道:“太医也说臣妾肚子偏大了些呢。”说完话眼睛若有似无的撇向皇帝。

    皇帝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软,柔声道:“冷不冷?朕再叫人送个暖手炉?”

    沈宓菀摇摇头,含羞笑道:“臣妾不冷,阁中暖和的很呢。”

    随来的嫔妃见到皇帝与沈宓菀如此亲热柔情蜜意,不觉心中大妒,连看戏都没有心思了。

    秋曲尘只清笑,也不去和皇上说话,放眼在人群中寻找另一人,在不远处有一身蟹紫衣裙,做命妇打扮的女子,冲她微微一笑示意,秋曲尘亦点头回笑,如此一番,便静下心来细细观戏。

    说实话,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她都不是个喜欢看戏的人,只觉得戏中所演,在书中亦是看过千万遍,无谓再看一眼。因此她还从未认真看过一场戏,随即她心中自嘲一笑,若是论戏,人生何处不是戏?即便是她自己,亦是在随时随处做个戏子,扮演着并不属于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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