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闵随陈茂进入后厅后，行羯人晚辈礼，大声道：“魏王孙石闵，见过南阳王。”
石恢见到他后，也是一呆，旋即回神道：“你便是西华侯之子么？多大了。”
石闵道：“正是棘奴，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十三岁？就长这么高了，还有绒须了。”石恢神情又是一缓，微微笑道：“仔细算来，你不正是十三岁吗？当年我离襄国时，还抱过你，西华侯夫人安好？”
石闵心中一凛，母亲被石虎欺晦之事瞒不过明眼人，石恢此时提出来，显然是想探探自己，随即黯然道：“母亲已逝。”至此又跪下行汉人礼，道：“母亲说过，棘奴幼时，承蒙南阳王惠泽，还送过棘奴一把小金锁。”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锁，在石恢面前一晃后，再仔细收入怀里，说道：“棘奴不敢稍忘南阳王怜惜之恩。”那锁子其实哪里是石恢送的，石闵一路走来，忽然想起母亲提过此事，便留意收来一把打磨得光亮的小铜锁，自然不敢给石恢细看。
石恢十成戒心立刻去掉七成，大悦笑道：“好孩子。你来此本王甚慰，陪本王住几日，待兖州览胜一番，再一并返襄国。”
石闵站起来道：“棘奴对兖州风光。”稍停后向陈茂弯腰点头，继续道：“名士，倾慕已久，早有拜会之意，奈何丞相言，堪已获，王速归，共审其罪。”
石恢心想石闵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对他不再有任何怀疑，需考虑者只是石虎的用意而已。一想到石虎，石恢不由得心头一冷，立刻向陈茂望去。陈茂微一皱眉道：“丞相所言有理，只是彭城距兖州快马一日可至，石堪被捕，彭城难免一乱，若乱事波及兖州，而我王又归襄国，兖州让谁来镇守？茂观石将军虽年少，却威武不凡，敢请我王自归，留石将军助兖州一臂之力。”
石闵心想你的算盘打得也太如意了，想留我当人质，门都没有。于是冷冷说道：“棘奴乃西华侯子，丞相心志如铁，若真要罪于南阳王，断不会因为棘奴一个不足道的从孙而有所顾忌。”
石闵声音放得极轻，却直钻入石恢的耳里。石恢本来觉得陈茂此计并非上策，闻言也点头说：“棘奴领丞相令，自当引本王回襄，留此不妥。”
陈茂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这主意是个昏招，大势大局如此，全无一丝主动权在握，自己又不是诸葛武侯，凭什么来扭转乾坤呢？
随石闵来的五十人，除早先入城的张温几人混出城外，余者都被安排在一处驿馆。住所周围有兖州士兵把守，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直至第二日早上，众人见石闵归来，才都舒了一口气。
下午，石恢的马队经过驿站门口，石闵等人早整装待发，两队人汇集一起，出城向襄国方向缓缓而去。石恢看来是做足了在襄国长住的准备，他的马队里装载了一些他日常用度之物，甚至还有几位美貌少女。石恢虽无宏志大才，毕竟久居上位，即便知道此去不复自由，一路上竟还能与石闵强作欢颜，指点风光。马队行进极慢，走了两天才到清河渡，还没下到渡口，兖州斥候忽然快马来报，说石堪在襄国被炙杀了！
石恢脑袋嗡的一声响，策马奔至石闵马前，劈头便是抽来一鞭，狠声道：“好你个小贱种，居然敢诳本王。”
石闵受了他这一鞭_38605.html，又止住部下，轻声道：“堪死得其所，早死晚死而已，南阳王虽不能目睹，也无需激愤如此。”
石恢哈哈惨笑后道：“没想到本王一世谨慎，居然被一个黄口小儿诳骗，什么邀本王去面审对质，全是一派胡言，本王下狱后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前赴东市口吧！”
石闵道：“王的事情事国家大事，棘奴年幼不敢妄言。事已至此，南阳王还是过江吧。”
石恢一挥手，百多名兖州士卒立刻将石闵等人团团围住，“你以为本王还会随你过江？”
石闵点头示意，四十多骑即刻下马，在各个要害方位站好，长枪驻地刃首斜刺天空，组成一个坚固的防守阵型；双方靠得太近，战马没有冲刺的空间，反而不如步兵来得麻利。石闵一笑道：“王随棘奴过江，可保体面，棘奴捆王至襄国，恐于王有百害无一利。”
石恢握鞭的手紧了紧，眼前这个前日还口口声声不曾忘恩的孩子，转眼就变成一匹豺狼，这就是魏王之孙，一门子都是这号人。想到石堪所受之刑，他便感到一股从骨髓里透出的冰冷，那可不是一般死刑，是活活烤死，受刑时间极长，死前全身无数血泡浮起爆破，死后身上无任何一寸完好皮肉，比杀头可惨多了。说起来，石堪虽不是石勒亲生，但骁勇果敢，石恢对其一直都颇为欣赏，只中 文首发是事关身家性命，不能把自己搭进去，而石虎也是因其非石勒所出，才敢行此毒刑。石恢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忽然仰天长笑，眼中却迸出泪水，大声道：“兖州二陈，名士乎？猪脑子，本王让你们害苦了。”
他话音刚落，石闵却是脸色一变，骤然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那马吃疼直向石恢奔来。石恢周围甲士慌忙挥舞着兵器迎上，却被石闵一矛一个，挑翻了四五骑。石恢见其勇猛无敌，又来势极凶，慌乱中滚下马背，撒开腿就向后跑，身后两队人马立刻厮杀起来。
石闵额头冷汗大冒，手下绝不留情，也绝无一合之敌，可怜那些兖州兵士，那里见过这样的矛术，全无抵御之力，凡阻在石闵马前者唯一的下场就是死。石闵毫不停留，冲出包围后，立刻向石恢身后追去。
石恢急忙调转马头，向后狂奔。只跑出十步，耳中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蹄声，他抬头望去，兖州方向奔来一支人马，马尘翻滚不下千人，旗书一个陈字，再看为首那人，居然是陈茂，心中大喜。
大争之世，盛名之下无虚士，原来陈茂请石恢缓缓行走，一边派出斥候四处打探消息，一边暗领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吊在石恢身后，以防不测，彭城王惨遭炙毙的消息，他比石恢还早知道一些，虽说早料到石堪会死，而且陈茂也巴不得他死，然而什么时候死却是另一个说法，关系到石恢去襄国后的命运：是监视府所、是软禁、或是强囚；陈茂几乎立刻断定，石闵前日所言有诈，大惊之下，便拼命催兵来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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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水庸神：水为隍、庸为城；水庸神是《周宫》记录的八神之一，既后来的城隍，有史记载的城隍祠是孙权在239年所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