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李农过来了，他把上面大宅的四百多人遣到谷口和三面山顶戒备，宅里只有十来名奴仆。”苟纯淡淡说。
“哦！”石闵眼睛一亮，李农此举难道别有深意？或许是襄国风云变幻？
“今天你可以出去了，用这把矛，刺一只鼠。出宅门东行五百步，可见一鼠穴。”苟纯却不理会他眼里的询问，只安排了他的任务便自顾看书。石闵偷眼一看，他看的是《考工记》；夫子们以为这不过是一本标准的杂书，石闵却不这么认为，这本书他翻阅过一次，全文虽然仅有七千多字，却记叙了木、金、皮革、染色、玉、陶等几大种类，三十几个工种；且介绍了车舆、宫室、兵器以及礼乐之器等的制作工艺和检验方法，涉及数、力、声、冶金、建筑等方面的知识和经验总结。此物比起那些道德经书来，于民生息更是无价之宝，亏得先秦焚书的时候没有将它销毁。石闵见到苟纯一边看一遍在书旁空白处写上极小的字，这才知道原来书中的那些注解都是苟纯写的，心想纯师不注重礼学，而关注民生，这几十年的磨砺果然已经将他变成一个真正心怀天下的人。
苟纯虽然看书写注，却也分了一丝精神观察石闵，这个孩子将是他的一步重棋，他不得不从微小的地方去引导他走一条拯救汉人的道路。时日如梭，这孩子从不懈怠，勤于学习，对于诸子百家，他并没有特别信奉哪一家，也没有特别讨厌哪一家。这在苟纯看来，是大大的好事，所谓学识，需要的是不停地积累、更新、拓展，尽信书者只是抱残守旧，但如果因为发现了书中的失误而完全摒弃却又因小失大，石闵年纪虽小，但却在心态上达到了某种玄妙的平衡，一种看透事物的睿智，这也许和他在鬼门关上走过一回的经历是分不开的。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在身体恢复方面，他伤患已经没有大碍，甚至已可大致应付那把双刃矛，不过苟纯虽心中满意，表面上却更加严厉，说他只徒有其形而未得其神，仅占了一个快字。苟纯对他既如严父一般犹有慈母的欣赏，这个小子天性能忍，虽长期呆在地下早已厌倦无比，但苟纯没有让他上去地面，他竟也能几个月不踏上台阶。所以，今日一得知李农的举动，苟纯便想给他上去透透气。
石闵看着那把双刃矛，自己也知道苟纯说得不差，自己确实只掌握了流动之力中的一个快字，这闪电般的一枪刺出去，常离目的数寸，甚至有时候达到可笑的半尺之遥。此时听到苟纯让他去外面捕鼠，心里虽一百个愿意，却也有些忐忑不安。又想到终于可以见到太阳了，才微微露出笑容，转身走上台阶。哪知上到地面时却大为失望，地下室中无日月，此时上到地面才知道已是日暮西山，日头是看不到了，仅留下一抹淡红染了一小线天空。
石闵摇头苦笑，向东走了五百步，果然看到几只野鼠探头探脑。他见到这些浑身脏兮兮的东西，忽然想起每日就是吃它们的血肉内脏，不由得一阵发寒，咽了一口唾沫把不适的感觉吞回去，硬着头皮走到其中一个鼠穴之前。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努力让自己契入周围的环境，这一点在苟纯的指导下他做得极好，全身肌肉放松他能够一动不动站上一天，如果情势需要，他甚至能控制自己近半个时辰不眨一下眼皮，假设他身处人群之中，绝对可以做到存在感极低，最不引人瞩目。
但野鼠毕竟不是人！虽然石闵听过鼠眼近乎瞎的民谚，但真正想要捕杀它们时，才知道那句话非但不可信，而且荒唐得无可救药！这些野鼠真是瞎子吗？它们把小脑袋伸出洞口不到一寸，就死活不肯再出来，好几次石闵都想挥矛一击，不过想到自己现在运用矛的熟练程度，要击中那不足一寸的目标几乎是扯淡，只能恨恨作罢。
他一直站到入夜，气的牙根发痒，心想我一个大活人还能对一窝老鼠无可奈何吗？现在落夜了你们该看不见了吧？他虽曾受重创，但眼神还在，野外虽然没有灯烛，但只要有依稀星光他就可以将周围的事物看清个大概，哪知道野鼠们也似是高手，竟是没再出过那个洞口。最后竟然是石闵耐不住，终于移动身形，转身时轻叹：也不知这个鼠穴里是不是有一只鼠精，还是去其他洞口碰碰运气算了。他并非没有想过做个机关来诱杀这些小东西，不过他的目的是练习矛技，而不是捕食，只能让这窝野鼠白白气煞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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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就没有刺出一矛？哈！哈！”苟纯难得一笑，很快面容一整，说道：“今晚再去。”
“为什么要等今晚，午后去不行吗？”石闵说。
苟纯道：“这地方没有人烟的时候，它们原本白天也是活动的，我只不过是在白天抓了几窝，半月后这里白天除了鹳鹤以外，已经没有其他活物出来活动。”
石闵插话道：“难道那些鹳鹤的肉不好吃么？”
苟纯说：“我没吃过，这个原因以后我会告诉你。话说回来，由此可见任何活物都有趋吉避祸的本能，树木会沿着阳光生长，动物会避开强敌袭击弱小，这就是极强的生存本能，这就是天地之势。”苟纯停了停，自嘲般一笑后又说：“我怕它们搬家，后来半个多月才去捕一次。不过，白天和黑夜对它们没有什么区别，你没听过鼠目近乎瞎的民谚么？”
“这句话误人不浅！这些小东西那里是瞎子，明明是目光敏锐的高手！”石闵苦笑说，但心中却因为苟纯刚才跑题的那些话而深思不已。
“胡说！这句话是实话，它们所依的不是目光，是嗅觉，极其灵敏的嗅觉。”苟纯继续跑题，又说：“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北方有人笑话晋人，说他们是鼠辈，这两个字其实并不一定是贬义，一方面是指南人谨慎无担当，另一方面是说他们有异常灵敏的权政嗅觉，最是懂得避祸。”苟纯看了看石闵的脸色，叹了口气说：“这确实不是贬论，存在才是最基本的，纵有千般血性，最终落了个珍奇异兽的后果有何意义？”苟纯之所以经常跑题，其目的还是为了影响石_4460.htm闵，这一点石闵也渐有所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