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石闵只蹲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双腿便开始发软，下意识又开始运气，刚浮起念头，胸腹间原先仅是一点刺痛现在忽然变成汹涌大潮，疼得他摔在地上，躺了差不多一刻钟，等那痛感消失以后，他才爬得起来，心中更加怀疑苟纯的话，貌似自己伤得更严重了。虽然腰腿疼痛，那马步还是要蹲，石闵见到苟纯那看着死鱼一样的眼神，心想你倒是无所谓，命是我自己的，现在折磨我不要紧只要你能给我医好病，再多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地下室中不见日头，不知过了多久，石闵发现自己居然着了凉，他从小练武，八岁以后就没有得过这样的小病。石闵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语说：“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口水都塞牙缝。”话刚说完，侧身倒下，刚触到地面便昏睡过去。
苟纯走过去将他抱到床上，再次为他仔细把脉后，终于呼出一口气，脸色缓和些，又回去读书了。
十天，居然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了十天，这十天中石闵一直发着低烧。苟纯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竟让他带病蹲着马步，严格时连石闵的鼻涕快流到嘴巴上都不许动一下，直到他坚持不住倒在床上，才用布为他擦擦嘴脸，而且这十天之中苟纯并没有任何医治的手法，也未曾给石闵进服任何药石。石闵除了吃喝拉撒外，唯一的运动就是蹲马步，期间苟纯和石闵说过的话每天不到十句之多。让石闵不解的是，等自己的寒病自愈以后，他觉得肌肉的深处开始长出新力，原本一运气便激痛的感觉大大缓解了。
转眼已在地下室中过了不见天日的十一天，石闵再能忍都有个限度，至此不由得斟酌着问道：“纯师，是不是换几个姿势，我这么蹲着都好些天了。这便是医治么？”
“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哪来那么多废话？这要不是治疗你不早死了。”苟纯冷冰冰地说。石闵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_4460.htm什么。
第十二天，石闵道：“纯师……”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从今天开始你除了蹲马步，还要打扫，另外把最里面那把兵器仔细抹一遍。”
“呃！好吧。”石闵叹气说，心想纯师也不知是否真的会医术，又或者那日和李农的对话纯属瞎掰，反正自己现在没死，虽说在这里没什么事干，但起码也算是避开了襄国的祸事。
第十三天时，石闵又多了一件事情――读书，李农运来了一牛车书籍，其中不但有纸书，甚至soudu.org还有一些质地昂贵却老旧的锦书，内容多以前汉为主，诸子百家的著述也被人仔仔细细地抄录在纸书上。石闵是个喜书之人，这一来蹲马步时读书，抹兵器时也读书，打扫时同样在读书，除了出恭，其他时候他手里都捧着书籍。而且，石闵逐渐发觉自己只要把心神投入书里，每一次马步蹲到跌倒的间隙竟越来越长。
转眼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石闵与苟纯之间愈加熟悉就愈觉得苟纯并非李农说的那么难侍候，反而，作为一位师长，他已经很尽职了，而且也许是长年疏远世俗的缘故，他并没有普通人那种市侩和虚伪。
石闵看了许多书，也和苟纯互相探讨过书中的一些学识，比如他曾问道：“儒家何用？”苟纯很明确的告诉他：“儒家？我不知道这个学说有什么用，怎么看都是用来愚民的东西，盛世之中御下之物。时逢乱世，这本书没多大用处，连孔夫子在他生活的时代都不受重视，乱世之中我们要学的是实用的学识，以我的意思，这本书你连大纲都可以不看。”
不久后石闵又问：“道家何用？”
苟纯道：“我不是很明确道家所讲的那些，我前半生戎马生涯，这些年虽然看过一些相关书籍，但总觉得太过玄妙，难以理解，这不是普罗众生可读懂的书，本来我以为太史儋所谓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仅仅是对周庄学说及惠施名学的反驳，哪里知道越说越玄，几千字的文章多少年来无人能通晓，不能为人所用的书，作用有限，也许数年或数十年后有人能真正读懂它，到时候它才会绽放出真正属于它的光芒，现在拿着道家坑蒙拐骗的人太多了，其实这些所谓的道家大学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得道之人？”
石闵看着苟纯，心想纯师是不是除了武技，其他都不懂？按理说不至于啊，他老人家也看了不少书啊！
石闵试探着问：“墨家何用？”
苟纯终于笑着说：“我早年信奉墨家非命的思想，以为事在人为，所以任何事情都不留后路，但是中年的时候终于明白人力有其限。墨家学说也有其局限性，比如我兄苟?，早年克己奉公，声名赫赫。棘奴是否听过‘杀卿者兖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将？’后来，他更是百战百胜，威震天下。奈何天意不从人愿，我们所忠的人是个草包，再后来待我们看清楚了大势，已无力回天，心随流水东去，才放荡肆欲；现在抚心自问，那些荒唐的日子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实是因为万念俱灰。”
石闵知道苟纯之兄苟?早年故事，那个人曾因为从弟犯法，为了严正法令，亲自斩之，然后穿着素服去哭坟――杀你的是兖州刺史，哭你的是你的哥哥苟?。石闵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唯一的感觉便是此人心狠手辣，虚伪可怕。石闵还知道后来苟?发展成为一个奴婢千人，侍妾数十，终日累夜不出户庭、纵情肆欲而政治上刑政苛虐的人，导致民间称其为屠伯；当世智者评说其因自满而懈，最终导致失败身亡；此时听苟纯的意思，却是辩解说他们兄弟其实是因为愿望无法实现，而开始自我放逐。石闵心中自然不信，暗想杀弟哭坟的事情都干得出来，那个人的本性如何早就有迹可循了，说他是干大事成大功的人无可非议，但大凡成大事者极少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和好人二字八杆子打不到一处去。他皱眉问：“荒唐与墨家何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