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如梭,石闵不曾懈怠,对于诸子百家,他并没有特别信奉哪一家,在他看来这么多学说没办法一次吃透,所以只是着重于用而不着重于理;另一方面,他已可大致可以应付那把双刃矛,舞出如自己舞戟一般的花式,不过苟纯说他只徒有其形而未得其神,仅占了一个快字。石闵自己也知道,这闪电般的一枪刺出去,常离的数寸,甚至有时候达到可笑的半尺之遥。苟纯却发现这个小孩天生能忍,虽知道他长期呆在地下,早已厌倦无比,但苟纯没有让他上去地面,他竟也能忍下来,几个月都不踏上台阶。
石闵此时听到苟纯让他去外面捕鼠,心里一百个愿意,想到终于可以见到太阳了,不由得露出微笑,哪知上到地面时大为失望,现时已是日暮西山,太阳是看不到了,仅留下一抹淡红染了一小线天空。
石闵依言向东走了五百步,果然看到几只野鼠探头探脑,他见到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忽然想起每日就是吃它们的血肉内脏,不由得一阵发寒,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其中一个鼠穴之前,努力让自己契入周围的环境。这一点在苟纯的指导下他做得极好,全身肌肉放松可以一动不动站上一天,如果情势需要,他甚至能控制自己近半个时辰不眨一下眼皮,如果处于人群中,绝对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人。
但这些野鼠毕竟不是人,虽然石闵听过鼠眼近乎瞎的民谚,但真正想要捕杀它们时,才知道那句话非但不可信,而且谬得无可救药,这些野鼠真是瞎子吗?它们把小脑袋伸出洞口不到一寸,就死活不肯再出来,好几次石闵都想挥矛一击,不过想到自己现在运用矛的熟练程度,要击中那不足一寸的目标几乎是扯淡,只能恨恨作罢。
他一直站到半夜,心想夜里你们该看不见了吧?他虽曾受重创,但眼神还在,野外没有灯烛,但只要有依稀星光他就可以将周围的事物看清个大概,哪知道野鼠们也似高手,竟是没再出过那个洞口。石闵终于移动身形,并非他耐不住需活动活动身体,而是想挪到另外一处鼠穴口去守株待鼠,他甚至怀疑先前那个鼠穴中有一只变异鼠王,其功力直追人类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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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就没有刺出一矛?哈!哈!”苟纯难得一笑,等了一巡茶的时间后,苟纯收住笑声,却还是难掩脸上的笑意,说道:“今晚再去。”
“为什么要等今晚,午后去不行吗?”石闵说。
苟纯道:“我刚来这里时,它们白天也是活动的,我只不过是在白天抓了几只,半月后它们已经学会在夜里活动,可见这些鼠辈有极强的生存本能,后来我怕它们搬家,半个多月才去捕一次。不过,白天和黑夜对它们没有什么区别,你没听过鼠目近乎瞎的民谚么?”
“这句话误人不浅!这些小东西那里是瞎子,明明是目光敏锐的高手!”石闵苦笑道。
“胡说!这句话是实话,它们所依的不是目光,是嗅觉,极其灵敏的嗅觉。”苟纯一笑,心想正好补上前几天石闵问他的问题,便又说:“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北方人笑话晋人是为鼠辈,一方面是指南人谨慎无担当,另一方面却也不是贬义,是说他们有异常灵敏的权政嗅觉,最是懂得避祸。”苟纯看了看石闵的脸色,忽然叹了口气说:“这确实不是贬论,存在才是最基本的,纵有千般血性,最终落了个珍奇异兽的后果有何意义?”
石闵一直皱着眉头,直至苟纯言毕才开口问道:“老师,这便是你所谓的汉家之路么?”
苟纯一呆后道:“汉家?哈哈,汉家!”他苦笑两声,又指了指石闵脸上的“悍”字继续道:“汉家之路在此,你早已明晓,却来问我!”
石闵微愕而道:“为何在此?”
苟纯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说道:“虽然你一直叫我老师,但我从来都没有承认,只当你是一个忘年小友。我当不了你的老师。”苟纯止住石闵要说的话,继续道:“南人先不去说他,我指你早知道汉人的路该怎么走就在于你脸上的悍字,一是以此“悍”代彼汉,将真正的意图与力量潜入水面之下,不言汉族只言彪悍。其二,你必须做到守心如恒,眼下汉人在石勒抚汉的政策下,逐渐与诸胡同化,或胡入汉俗,或汉入胡俗,而西方又源源不断地迁来诸胡各部,汉人虽然目前还有人数的优势,但十年百年以后,自己是汉人是胡人已未可知也,多以赵人自称。你将悍字刻在脸上,好似有隐守的意思。其三,一人之悍勇是匹夫之勇,于民族最多就是个思想上的凭借,文人口传的花絮;举族的悍勇才是真正之悍勇,举国之勇无需循循调教,乃血性之迸发也!在汉人来说,此种勇气不是生来就有的,是忍至极致而逼出来的。对你来说,一日汉人无法举族悍勇,你则一日不可悍勇!”
石闵骤然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一盏明灯,一边听着苟纯的话,眼神越来越亮,而后忽然伏身一拜道:“谢老师指点。”
“去吧。”苟纯暗自擦了把汗,心道总算圆过去了。
石闵这才想起,又需去刺鼠了,只得拖着双刃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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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今天刺到一只了?”第二天天刚放亮,苟纯站在大宅门口,看着石闵拎着一只野鼠走进来,笑着说:“很不错啊,我本以为你至少需半个月才能刺中第一只,哪知第二天你就做到了!这……这是什么,你不是用刺的,是抽死了一只?鸟!今晚继续,必须用刺的,否则你明天没饭吃。”
石闵叹了一口气,能抽死这只老鼠,显然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家伙不知道是偷了酒还是崴了脚,跑起来没有其他老鼠利落,也就因此石闵才能把双刃矛当棍使,抽死了它,在山野崎岖之地,朦朦黑夜之中要抽到一只奔跑的野鼠,自己已觉战绩非凡,还用刺的?自己又不是上古大神!“老师,我日常所食都是捣烂了的食物,好像也没有看到被刺中的老鼠啊?”
“哦,哈哈!好,今晚我和你一起去。”苟纯哈哈一笑,心道这小子竟怀疑自己的能力,真是荒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