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农一入密室便放轻手脚,缓缓前行,等行至距那人二十步时,他已经能清晰感觉到其发出来凌厉杀气,“这老匹夫,被囚了这么多年,依然凶猛不逊当年。”李农暗骂一声,口中尊言道:“李农叩见前辈,农带来了中山王的信物,王请前辈一事,成事以后允前辈来去自由。”
“哦!现在就要我去行刺石勒么?拿来吧。”那人声音低沉如发于古井,隐有回音;他说话的同时抬眼扫了石闵一眼。
石闵顿时如坠冰窟,全身肌肉霎那间紧绷,他的感觉就像当日在东门楼下被吴彪的箭锁定时一般,常年修持的武技使他的身体自然作出反应,他毫不思索地踏后一步,正要摆出防御姿势,力还未发胸腹间却翻出来那点刺痛,顷刻扩散并瓦解了他全身的气力,疼得他闷哼一声,将身体缩成一团倒在墙边。
李农虽然看到石闵倒靠在地上,却没有去扶他,只小心翼翼上前,双手呈上了石虎的信物,那是一只玉石雕成的老虎。
那人接过玉虎,不知如何一弄,竟哒的一声,将那玉虎的腹部弹开了一个小洞,他从洞里拿出一条黄色的小金龙来,仔细看了看,才点点头说道:“中山王如何谋划?”
石闵耐过了疼,只要他不运气发力,便没有什么大碍。他勉强靠墙坐起,抬头斜望向苟纯处,恰好见到那玉虎腹中藏着的小龙,心头一震,龙是皇帝的象征,石虎表面上连自己的字都多有隐晦,实际上早有不臣之心,绝非当初在邺城自己听到他们父子谈话时萌发的,只是石勒一日在世,石虎只谋不反,有惧勒之因,或还有寻求最稳妥接收权力的想法。石闵还知道苟纯想错了方向,以为石虎要让他刺杀石勒,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预见的,一但石勒驾崩,其身后必无遗株。“飓风过岗,伏草唯存!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中山王这两句貌似互相矛盾,实则相通的话,很让石闵深思。
那边李农将石虎的要求一一说明后,苟纯呆了呆,他早就做好了刺杀石勒的准备,现在听到只需把后面那个少年医好再教他几式武技便可,大出其意料。苟纯脸上阴晴不定,时喜时疑,过了许久,才走到石闵身边,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抓起来,又拉过他的右手,先看了看掌心,而后又将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腕部。
石闵知道汉人郎中便是如此诊病,也不觉得如何惊奇,只是见那苟纯的眉头越陷越深,内心才开始忐忑不安。苟纯的医术看来也不如何精妙,居然过了近半刻钟还没有放手,石闵手腕被压得发麻,却又不敢动弹,颇为辛苦,幸好他对忍字有些心得,也不说话,只观察起苟纯来。此人大约五十岁年纪,或许还没到五十岁,只是脸上长了许多疙瘩,疙瘩周围的皮肤又布满了老人特有的斑纹才显得苍老,若只看眼睛,却像是只有三十来岁般年轻。
苟纯终于放开石闵的手臂,连站在一旁的李农都呼出一口气,正要问情况如何,苟纯已经说道:“回去复中山王,这孩子伤入肺腑,伤他者虽未即时取他性命,其手法却阴毒异常,纯仔细勘察,对此伤药物没有多大疗效,若不以特法医治,恐怕活不过七天。”
石闵听到医断,嘴巴已经合不起来,那慕容?竟是如此歹毒,他有杀自己的心,却又故意不让自己立刻去见阎王,目的自然是让襄国乱成一锅粥。徐覆的老爹徐光肯定不肯善罢甘休,他只以为自己被石虎藏起,却不知其实命在旦夕,徐光铁定动用各种势力,千方百计逼中山王府交人。本来大家只是背后互射冷箭的格局,现在肯定要摆上台面了。
苟纯话语一转,道:“不过我还是可以救他的。”
李农在旁的神情也颇为精彩,满脸的忧色还没消沉,一缕喜色已拉开他的嘴角,使他的脸看起来相当不协调,他泯嘴道:“如此就好,农也知道棘奴吉人天相,必定能渡过此劫。”
石闵心想,如果不是遇见这个老头,你能知道我的伤有这么严重?你们一开始只是想将我藏在此处而已。
李农话音刚落,苟纯却补充道:“不过,中山王说的第二件事,我却没有把握。这孩子要保命不难,但恢复武技则不容易,如果他日后还要和人动武,甚至想学到老夫的一招半式,我怕他活不过十五年,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年。”他自顾说道,完全不考虑石闵听后的感受。
石闵一喜之后又遭雷击,李农还在和苟纯说着什么,但他却丝毫听不进去,他双拳紧握,过了一会才晃过神来,心道如果不能恢复武技,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长叹一声,垂下脑袋,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过了许久终于咬牙问道:“十五年,是说我只能活到十五岁还是说我还能有十五年的命?”
苟纯转头看着瘫在墙边烂泥一般的那个少年,却微微露出笑容说:“如果你能小心点,至少还有十五年可活,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活个二十来年。”
石闵慢慢抬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大声说道:“别说二十年,有十年也不错,这样子的废人,我一刻也不想做了,李大兄,这一点你无需向中山王回复。”
苟纯眼中有一丝欣赏的神色,站起来向石闵走去。
石闵心中杂乱,直到被苟纯丢在床子上才注意到这个人的身高,他身长逾九尺,整个人像是一口巨钟一样,加上其面容丑恶,不论近观远望都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中山王石虎若不带随从,个人的威压还稍嫌逊之一线。
苟纯对李农道:“这孩子虽然有自己的选择,但你还需将我的话告知中山王。另外,让人搬些书来,古书尤佳,诸子百家等等,有多少都拿来。”
李农点头退出,走的时候看了石闵一眼,用眼神寄过去一抹担忧。
苟纯等李农走后,便把石闵脱得只剩一条底裤,让他蹲了一个马步,交代说:“跌倒了躺一刻钟,一刻以后给我爬起来继续。”
石闵虽然不解,不过还是照他的吩咐蹲起马步,苟纯却自己拿起一本书,坐在旁边看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