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日来天气好转，也许是老天爷那天喝醉了酒、不小心砸烂了赵国后所做的一个小小赔偿；然而我们的皇帝陛下石勒仍旧心情不佳，这天他穿着朝服在祭天殿宣见了徐光，这位行宰相权的中书令通晓历史人情，石勒对他的倚重更甚于程遐。石勒问：“历朝历代以来，又有谁遭受过这样的天灾?”
徐光心想我正苦无机会，您这一问简直是解我燃眉，于是先瞎侃了一阵，说：“虽然周、汉、魏、晋皆有天灾，但是作为一代明君，陛下还是必须尊天，知道上天为什么愤怒；微臣觉得民间流行寒食，起源为敬帝神；陛下勒令禁止寒食，虽然是体贴民众，但或许使得神忌，臣以为最起码在介山一带还是任由人民过寒食节吧。在乡俗这样的事情上，强加皇命于民不见得就是好事。”
石勒听他说完，眉宇间未见舒缓。
徐光又说道：“陛下功勋无上，威加四海，为什么还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而愁眉不展呢？”
石勒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的天下比三国时期还乱，北方慕容鲜卑虎视眈眈，河西有张氏，西南有成国，匈奴的余兵残将仍没有肃清，而江南还有司马家的后人竖起伪晋之旗；以后写史书的人不知会如何写朕，如何写我们大赵？大概都会以为朕不是天选之君吧？加上那场大雹，催民毁物无数，朕每思至此，便觉得很是忧虑。”
徐光暗喜，心想这个话头得来全不费工夫，便清清嗓子说：“陛下，臣以为您首要忧虑的不是这些枝节之事，眼下就有一个心腹之患摆在面前。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虽然今时之人谓之三国，其实魏承汉运，是正儿八经的帝王；虽然刘备厚着脸皮在巴蜀称帝，然其国号还不是需称蜀而非称汉，汉朝实际上已经灭亡了，而吴国只在江东溜船捕鱼，对大魏哪里又有丝毫的威胁？我大赵的疆土囊括二都，陛下自然是天选之君，那司马家的后人就和刘备等人一样，只是些厚脸皮之辈，由此可见皇符在陛下之手，后人如何能不尊重这个事实。所以臣说这些都是枝节的小事。”
石勒终于被说得眉头舒缓，暗想徐光这老家伙做人有一套说话也很知机达理，便示意他继续说。
徐光话语一转，道：“只是中山王凭借着陛下的威望，现在天下都说他英武仅亚于陛下，但这个人残忍多奸，见利忘义，并不是霍光之流可以付托辅助幼皇重任的大臣，而他们父子又掌握大权，我听说他还常常有不满的话语，每次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时候，言语神态也不甚尊敬，我担心的是陛下千秋万代之后，宗庙必生荆棘，这才是陛下的心腹大患啊！”
石勒旋即又被说得眉头紧皱，觉得无趣之极，便挥手道：“知道了，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徐光见石勒虽然皱眉，但实则意动，便行礼告退。
数日后，石勒忽然下了个命令，着太子省尚书奏事，中常侍严震参综可否，除非是征伐刑断的大事才需上报。命令刚一下达，百官闻风而动，太子石弘、中常侍严震立刻变成红得不能再红的红人，威风之盛权力之大已经凌驾中书令右仆射之上，甚于石虎；之后几天功夫，往时来往中山府的官员都被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到太子及严震门下拜侯，中山王府门口甚至都可以放个抓捕麻雀的箩箕了。
石虎却一反常态收敛了许多，他表面看上去相当低调，甚至连家仆来信请修缮邺城府宅外墙都被他阻止了，同时他严令几个儿子只能去烟花风月场所，而不可到大臣家串联。
石闵默默在最不引人瞩目的角落揣摩这一切，他仍没有磨练至可参透这些奸猾老家伙们的心术玄机，加上获得朝野中风云变化的途径单一，难免资料不足，想得头疼也寻不出个所以然来，终于不再自找烦恼，把心思放回到樱桃之事上。那日支屈邪透露了风声，说徐覆对樱桃有意，所以寻访起来也不难，初六这日，他独自出门，却想不出有什么缘由可以去徐府一趟，正在门口徘徊，石鉴遣人来西华侯府，正巧撞见他，来人说：“鉴爷让小人对你说机会来了。”石闵想起日前石鉴的话，眉头略舒，立即随那人去了中山王旧宅。
石鉴神神秘秘的把石闵拉到僻静处道：“你上次和我说要在襄国组一营人马，父王原已首肯，可惜最近政风对父亲很不利，你也知道父王对我们的行为都开始约束了，我想来想去，眼下只有一个机会。”
石闵一听已是无精打采，不过仍是点头说：“让鉴叔为难了。既然如此棘奴暂时不想这个事情就是。”
石鉴忙说：“你不想可我要想啊，齐王有李颜那条狗，宣也有一大票手下，兄弟们都已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唯独我还是那么些不知深浅的随从，你能成材对我也是一大助力。”
石闵早知道石鉴的小心思，闻言却也只能叹息一声说：“只是我们都还年少，而且眼前也……”其实他方才已听到石鉴说有个机会，却故意表现得不落心中。
石鉴笑骂道：“年少个鸟，石韬比我还小，可已经在外领兵了。你可知道明日中书令府中将有一件大事。”
石闵心神一荡，想到的却是樱桃的戏班也在徐府上，这事情莫非和她有关系；随即耻笑自己，这是军政大事，那里能和一个优僮有什么瓜葛，下意识摇了摇头。
石鉴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明日陛下要去徐光老匹夫家。”
石勒是胡人，他没有晋帝那些繁杂规矩，倒也常在大臣家中走动，要说走一趟徐光家也不算什么大事情。石闵不由得眼带疑问。
“我从父王处得知，原来是徐光想辅他儿子徐覆掌握实权，猛在陛下面前吹嘘他如何了得，还怂恿陛下举办一次列班百官子弟或幕僚的武试，说脱颖而出者可在平北将军麾下任将佐，优异者甚至可以独领一营；面上看是为将来南征北讨谋求良将，实际上是徐家阴夺兵权的第一步棋子。因为这不是公开的全国武试，所以选在徐光府上拟定参赛的资格及拜官事项。陛下对这个事情很有兴趣，听蒲大人说，他明天准备去看看。”石鉴半喜半忧地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