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暗,山风吹动。两人坐在牯牛石上,稍稍休歇。
“你。。。。。。那双脚可曾好些?”顾青生犹豫问道。
“多谢顾大哥关心,还有些疼痛,不过比之初时却是好多了!”那女孩儿道。
“可惜现在夜临,若在平日,采些草药热敷倒是有效。”顾青生道,犹豫一下,又道:“山下有人家,我们可去投宿,只是没有火把,暗里行走,实在危险,你还是要多提防。”
“无妨!”那女孩儿道,“反正已晚,等好好歇过,有了气力再走。”柔声道:“方才多亏顾大哥照料,若非你相帮,只怕我就要困在这山中了!只是劳你背我多时,该在这里好好羞歇一下。”
顾青生听了,平淡道:“既是你脚上有伤,我出力些也是应该。歇息也无妨,只是不能久待。”停了停,惋惜道:“可惜没有火石,要不然在这里生上火堆,今夜就在这山上石上休歇倒也安全,只是整日没有进食,腹中饥饿些。”说这话时顾青生心中暗道:“若是颜玉在,只怕不愁野外生火,说不定连野味也轻易能得。”
那女孩儿道:“顾大哥说的是,我这里也是半日未食,不过也不要紧,等休歇一会,下了山我这里有点银饰,投宿时顺便找人家换点吃的。”
顾青生听了,眼睛却看向远方。那里是清水镇所在,虽见不着,但只想想家中温馨,食宿都有母亲分忧,心下里也是安逸的。
回过头来,顾青生对那女孩儿问道:“你这里大晚上在山中可觉害怕?”
那女孩儿轻柔道:“不怕,有顾大哥你在身边,我很安心。”
顾青生听了,心下里有点感激。站起来,对那女孩儿道:“你且稍等!”说完跳下牯牛石,用刀砍了两棵小树,削成棍棒,递过去一根给那女孩,道:“等会山路难行,看不分明,还是用这好使。你也拿一根,万一有事,也好防用。”
那女孩儿接过棍棒,柔声道:“谢谢顾大哥!”
两个人继续歇息,四周暗沉,顾青生害怕那女孩儿惊恐,当下找起话头,问道:“你。。。。。。午间如何被那些人劫到林中的?”
那女孩儿听了,道:“我也不知。我只是午后在自家房中,丫鬟和佣人都不在身边,突然闯进来两人,我要喊,却被当中一个用手捂了嘴巴,随后便被装到一个大口袋里,然后怎么出了自家院墙却是不得深知。只是模糊中觉得突然上到半空,想来那两人是从墙上翻过的罢。”
顾青生听了,道:“巧的很,我午时在林中睡觉,偷听到他们外面接应人的言语,听他们说话,更多恶意倒是没有,却只是想将你绑了,再来收赎款的,至于事成后怎生处置他们倒没有谈到。”江湖之上,办这打家劫舍的都是不入流的行径,顾青生知道这些人众行事往往不留痕迹,劫了人便算是留了形迹,往往有人拿到赎金后便做撕票沉尸的勾当,然而这些顾青生却不愿对那女孩儿说,否则惊吓了她,反倒不美。
那女孩儿听后柔声道:“幸好有顾大哥在,要不然我今日不知该是怎办才好,结果想也不敢去想。”停了停,感激道:“顾大哥只一人却不惧他们人多,为救我小女子,不惜身处危境,实在是让我佩服,也让我小女子感激不尽!”站起来,隐约中能见她柔柔拜过一拜。
顾青生连忙站起,劝道:“小事而已!不过碰巧遇到,路见不平,实在当不得你感激!”
那女孩儿道:“对顾大哥是小事,对我却是性命相关,怎不教我多加感激?”回了口气,又道:“幸好顾大哥功夫厉害,对着那么多人也没有受伤,要不然我心下更是难安!”
顾青生:“惭愧!只怨在下功夫稀疏,方才有被人追赶逃命之事!也累你陪我翻山越岭,到现在还在山上。”
那女孩儿道:“顾大哥别这般说,你能用命来救,我这里已经不胜感激了。翻山越岭算得什么?说起来,倒还是我累了顾大哥的!”
顾青生听了,平静道:“你已谢过,以下感激言谢都不用再说了!”
那女孩儿听了,当下不再矫情致谢。转过来问道:“顾大哥!你家在何方?”
“家么?离这不远,下了山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到!”顾青生回道。
“呀!”那女孩儿听了,惊奇道一声:“如此若非因我,顾大哥现下也该回到家里休歇了!”
顾青生听了,怅然道:“却是好久没曾回家了!”
那女孩儿道:“却不知顾大哥在巢城里做甚?”
顾青生道:“一无所成,暂在城中文馆求学而已!”
那女孩儿听了,好奇道:“咦!本只想顾大哥是个侠客,却没承想顾大哥却原来是文武双全!遮莫我们巢城又要出个周郎人物?”
那女孩儿口中所说的周郎人物,指的却是三国时庐江的周瑜周公谨。庐江向属巢州,那周瑜却是风流人物,文才出众,兼且为江东都督,可谓文武兼资,是时人人都称其周郎。那周瑜却是深谙音律,在江南中有“曲有误,周郎顾”之说,最受巢州民间喜欢。见那女孩儿把自家比为周郎,顾青生倒不敢就认,当下谦道:“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羽扇纶巾,弹指间樯撸灰飞烟灭,我这里如何敢比?”
那女孩儿笑道:“却如何不能比?我看顾大哥你就不错!能进得城中文馆进学的都是一乡品学兼优之生,可见顾大哥文彩不凡。至于武功,更不用说了,我可是看见你以一敌十的!”
顾青生听那女孩儿似乎认定自家文武双资,心下暗道:“哪当得起?文彩不过一个书生而已,至于武功,更不用提了!不谈那颜玉,便是韦老大、贺虎头、杜老通他们似乎都比自己强些!”又想到早间同那伙贼众相争,被逼得落荒而逃,若是换了颜玉在,只怕要落荒而逃的,该是那帮贼众了。
只是一想到颜玉,顾青生心下便微微刺痛。早想好了再不用去想她,怎又在心里提起来她!黑暗中,顾青生发出来一声轻轻长叹。
交谈却一时冷将下来。
空气中静默一会,那女孩儿轻声问道:“顾大哥!你有心事?”
“没有什么!”顾青生回道。
那女孩儿柔声道:“我猜顾大哥许是恼了我将你比作公谨了!那周公谨早达,顾大哥却是无闻,莫要是因这难堪?我看顾大哥心肠很好,胜过了他!再是顾大哥现下藏时待动,自有名声彰显之机的。”
顾青生听了,心下倒笑了:“自家心肠很好,倒不曾错,只是心肠好过周郎,却是如何得知?”那女孩儿说话未有计较,但能体会到自家的不乐,想来宽慰自家,心肠才是不错的。当下顾青生道:“‘曲有误,周郎顾’,我叹气只是想到自家不比那周郎时时都有女孩亲睐罢了!呵呵!”
“啊!”那女孩儿听了轻叫一声,轻啐道:“却原来顾大哥也不正经,只想着在河之周呢!”
顾青生听了,呵呵一笑,戏道:“小乔作伴,才是风流,便方才将军石上画的将军也有好妇相陪,若是这般,才算是真有意味。做到那般,就是不加闻达又有如何?”
那女孩儿听了,不加言语,暗夜中能觉得出她的不安来。只过却半天,才听那女孩儿轻如蚊蚁般地道:“顾。。。。。。大哥人物卓众,小妹我想将来定会有好的鸾侣的!”
顾青生听了,呵呵笑声,无可无不可地回道:“但愿如你所说!”话刚说出来口,却突然地又想到被颜玉拒绝的情形来,心下里转归萧然。当下不复言语。
那女孩儿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也不言语。这是暗中,顾青生却不知她已经是双颊高烧。
暗夜中,那女孩儿一颗心砰砰跳动得厉害,却在胡想道:“要死了!他在求我!他长得俊秀,又是年轻,文采风流,更加武功不凡,不是周郎人物是什么?却偏要人家来做小乔?羞死人了!却应是不应?他心肠好,为救自己连命都不顾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得的?再有,他把我比做小乔,却是好生教人欢喜,他那般抬举人家,我长得真有这么。。。。。。这么美?便应了她罢?只是。。。。。。只是人家才认识他不过半天,对他可是一无所知。哎!真让人家好生为难!”
又想道:“便做不到周郎那样又能如何?就做将军石上那位将军那样,我两个彼此相怜,各自真心,我对他好,两个人就那样厮守,也该是让人心醉!”又想道:“啐!啐!啐!我这里想着什么呢?那将军石上的将军是不祥之身,顾大哥怎么会是他呢?顾大哥心肠上好,自该是上天保佑他长命多欢!”
就这样两个人静默地各自思想自家心事,还是顾青生先醒却过来,站起来道:“我这里已然歇息过,还是早早下山,如何?”
“好罢!”那女孩儿被这声音从梦里唤回,应承道。
黑暗中顾青生将刀系到腰间,将手伸过去,那女孩儿把自家手放到他的手中,由她将自家扶起。接触中,顾青生还未如何,那女孩儿少不得又是心中如麻,栗六不安。
顾青生当先,引了那女孩儿下了牯牛石,随后弯下腰背起那女孩儿便要下山去。
此时夜色如墨,天上星月都无,脚下看不真切。顾青生当下便用方才削好的棍棒如同盲人一般探试脚下。
那女孩儿手中本也有棍棒,此时却被丢在牯牛石背,那女孩儿只管用手紧紧搂住顾青生,害怕打扰了顾青生心神,暗中里一言也不发。
顾青生前走过十余步,来到下山路边,正待要迈出虚空一步,却突然警觉起来,手放到自家腰间,喝道:“却是何人!”
黑暗中背后一声咳嗽,有沉闷声音传来:“你却是谁?”
顾青生蓦然转过身来,身后并不见人。一股诡秘气氛涌上心来,顾青生心下大骇,暗思荒山野岭,遮莫是鬼不成?
正疑惑间,突然眼前火石亮起,随后是传来亮光,从牯牛石后绕出来一人,手拿火把,火把闪烁,映得出他身躯,是个年轻人,身上粗布衣衫,肩上钢叉,钢叉上还挑了两三野物,却原来是个猎户。
顾青生心放下来,向那人走将过去,道:“在下顾青生,和这位姑娘逃避贼人到此,被困在山上,一时夜黑不得下山。”
那猎人道:“姓顾?你是清水镇上人?”
顾青生道:“正是!家父顾不同!”
那人听了,却道:“原来是秀才!十五姑的儿子!呵呵!”
顾青生见对方知晓自家底细,疑惑道:“你是?”
那人回道:“我姓陈,有个名字叫陈山儿,山下陈家村人。家祖母也是周山人,和令堂算起来同出一宗!”
顾青生听了,高兴道:“却原来是陈大哥!却不知大哥因何到此?”
陈山儿扬一扬肩上钢叉,道:“大哥我是猎户,晚上出来打些野物,方才在远处听得这边有动静,故此过来察看。”他是猎户,经验丰富,最是善于不声不响接近猎物,故此方才顾青生未能察觉。歇了一歇,那陈山儿又道:“顾兄弟是远近闻名的秀才公,能被你叫声大哥,算是高攀了!好在我们有了周山关系,我这里也就托大了,当你大哥,失礼莫怪!”
顾青生听了,道:“正该叫你大哥!小弟见过大哥!”
陈山儿问道:“却顾兄弟如何到此?方才你说逃避贼人,这山上如何又有了贼人?”
当下顾青生将日间所发生之事与陈山儿说了。陈山儿听了顾青生说过情形,向顾青生腰间那刀看了一看,显然对他能逃过十数人有点好奇。好在他背上的女孩儿倒能证明。那女孩儿虽不言语,但陈山儿非是痴傻,看得出她非是挟持,却是任由顾青生背负,当下自然相信不加怀疑。
“却如此,顾兄弟你真好运!”陈山儿道,又向他背上女孩儿看看,问道:“这位姑娘无事罢?”
“无事!只是走得路多少,脚上生出疱来!”顾青生答道。
陈山儿道:“顾兄弟不要担忧,有我在这,下山容易!只是现下已晚,清水离这还有半个时辰脚程,你又带了这姑娘,久未进食,不妨权到我家里歇息一晚。”
顾青生想了一想,知道如此最好,当下道:“如此却是叨扰大哥了!”
陈山儿豪气道:“却谈什么叨扰?你看我方才打的野兔,下去烧了,你陪我喝上一杯才好!”
顾青生为难道:“让大哥破费,怎好意思?”
陈山儿不乐道:“什么破费?山里人家,一只兔子有何珍视的?”
当下那陈山儿在前带路,顾青生背了那女孩儿在火把的照亮下小心下山。那陈山儿生长山中,更兼是个猎户,便不用火把也能在山上行走,更何况这时有了火把,他对此山最熟,领了顾青生专走好走之处,不到半个时辰几人已经下了山头到了陈山儿家中。
内屋里还有烛光,想来是陈山儿那位正在趁黑做着针线。敲了门,听出是自家相公声音,里面陈山儿家里打开门来。
迎过顾青生两人进屋,到堂前坐下。陈山儿简单说了顾青生来历,便催自家那位生火做饭,又招呼顾青生自便,自己去屋外剥洗野兔。
这里顾青生将背上那女孩儿放到条凳上,自家打量屋里,却是山野人家简陋得紧。
转过头来,向那女孩儿问道:“你。。。。。。还好些吧?”
那女孩儿回道:“脚已好多了!”略停一停,宽慰地道:“幸好遇着陈大哥,若不然此刻只怕还在半山,不知道何时得歇!”
没多时陈家娘子已经将饭备好,而那新剥洗的野兔也被烧成一大盆端到桌上。
乡下山中没有多少规矩,陈山儿招呼顾青生坐下,又让自家娘子陪着那女孩儿坐到另一边儿同食。
山里人好客,陈山儿夫妇虽都吃过,此时不让两人冷落,也陪两人进食。陈山儿拿出自家好酒,给顾青生斟上,也不过逼,让顾青生先疗好腹饥方才来共饮。
算起来顾青生今日午时也未进食,到现下早已腹中空空,正难受煎熬间,当下也不客气,吃将起来。
那女孩儿也是饿了,但却吃得缓慢秀气。
这里顾青生略吃进一点,感激主人客气,当下端起酒杯同陈山儿对饮起来。边吃边聊,有了陈家娘子在,少不得顾青生又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只当说到顾青生从那十余贼众手中将那女孩儿抢出,又领了她逃开围攻,陈山儿快意下将腿一拍,赞道:“好!乡间只知顾兄弟文采了得,是我们远近出名的聪明秀才,我也看你外表来文文弱弱,却没想到身手这般了得!”歇一歇,又道:“身手了得倒还罢了!难得的是肯路见不平相助陌人!这位姑娘能遇到顾兄弟你,却真是好运气!”
陈家娘子接道:“正是!戏文里都唱公子落难,小姐相救,却又几回是小姐落难,公子来相救?”
陈山儿笑道:“若要公子相救,那是要缘分的,呵呵,那叫英雄救美!按照戏文的套路,接下来该是小姐以身相许的!”说到这里,陈山儿对那女孩儿及顾青生两人看看,啧啧有声,道:“好一对郎才女貌!这位姑娘!你该不会也要对我们顾兄弟以身相许罢?若那样,便真的如戏里那样完美了,我陈山儿是个粗人,可看得出你们两人要成,那该是胜过了戏里的金童玉女!”
那边女孩儿听了,羞得双颊飞红,众人眼光下将头低下,只管专心吃饭。
顾青生见了,一时也尴尬起来,只好举杯遮掩。
见场面有点冷清,陈家娘子笑了笑,道:“女孩儿家面子薄,怎么够当你们这般说呢!”宽慰那女孩儿一番,随后又道:“虽是玩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顾兄弟人品长相都佳,出众不凡,若是有姑娘能嫁给顾兄弟该是一辈子好生福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