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本站公告

    左云天坐在书房里,想起白天的事还是很恼火。当年,白浩明投资失利,就将白玉铃嫁给左云轩,借助左家的势利缓解生意上的危机,并以一个码头做为抵押借了为数不少的一笔钱。那时左云天已正式接管了生意,他仔细地盘算了一下,的确是一个不赔本的买卖也就很愉快的完成了这次的合作。没想到这几年南京路上的经济繁荣也将海运带到了巅峰时代,大量的进出口货物陈列在大小洋行的橱窗里。他的两个码头已负荷不起供不应求的市场需要,太多的商品要停留在别人的码头上。可是水涨船高,高额的费用有时会超过商品本身。正在这个时候,早已复苏的白浩明却来向他要回被抵押的码头。他当然是断然拒绝,可白浩明却喝着咖啡不愠不火地说道:“七年前,警察局局长赵长贵的千金赵真真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前几日,我偶然听说她事发当晚刚好拜会过二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呢?”

  “怎么?她串了个门子,就要订我的罪吗?”

  白浩明笑了笑又说:“哪里哪里,赵局长也是左家一手提拔上去的。有谁敢订二少爷的罪呢?可是赵长贵近几年来扶摇直上,羽翼渐丰。他丢了唯一的儿恐怕很难善罢甘休吧?”

  左云天冷笑道:“这话说得奇怪,好像认定了我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似的。”

  白浩明站起来走到左云天桌前,真真假假地说:“二少爷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却难保手下人粗枝大叶,漏下了什么东西也是防不胜防的。”

  “什么意思?”他警觉地。

  “二少爷还认识这支手表吗?”白浩明从兜里掏出一只士金表放在左云天的办公桌上。

  左云天的确认识这只表,这是他送给赵真真的。全上海也就只有两块,另一块在市长夫人那里。赵真真非常珍惜这块表,死的时候也是带着它,怎么会突然到了他手里呢?“一只表而已,也值得白少爷这么大费周章的?”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表,它的主人离奇失踪,它却浮出了水面。顺藤摸瓜下去,恐怕,疑云重重的谜踪案就要真相大白了。”

  “白浩明!”他加重语气:“别忘了我们之间是有个共同的秘密的,如果让这件事牵扯出不该牵扯的东西,对我们俩以及我们俩的家庭都没有好处。”

  “你这么说是承认与这件事有关联了?”他笑得诡异,“你也不用别骗我,我和这件事扯不上关系,真正扯得上关系的恐怕是左家的二少奶奶吧?”

  左云天脸大变,恨不得狠狠的揍他一顿。他生来最恨别人威胁他,可白浩明却偏偏要搓他的软肋。让他厌恶之极:“你这是在威胁我了?”

  白浩明笑着坐下来,架起二郎腿:“算不上什么威胁,只要二少爷高抬贵手,我愿意用两倍的价钱买回我的码头。至于其它的事,我保证绝不再提。”

  “这种蝇头小利对于我来说也值得一提吗?别说是两倍的价钱,就算是五倍的价钱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的死钱,也就够给一鸣交几年书费。你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来向我要码头了!”

  “说得没错,可这码头本来就是白家的,我现在要回来也是情理之中啊!”

  “做生意讲得就是盈利,如果不是看中了这个码头,就算你有十个,我也不会动半分心思的。”

  “二少爷既然会算这个帐,别的帐自然也算得明白。一个小小的赵真真兴不了多大的风浪,可是赵长贵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堂堂的警察局局长,就算是市长亲自出来调停,也要卖他个面子。到时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码头能解决得了的!”

  左云天现在是无话可说无计可施,只能坐在那里按兵不动。白浩明看着他不说话又说:“我这个人爱财却不贪心,而且向来说话算数。二少爷不妨考虑一下,我改天再来拜访。”

  想到这里,左云天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个码头值不了多少钱,给出去他也不会很心疼。可是他讨厌被人要胁不甘不愿地做交易,更不愿意让白浩明有机会站在上风。哪怕一次也不行。他一向好强,接管左家的事业以来更是诸事小心,万无一失。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小的白浩明牵着他的鼻子走。

  小丫环送来一杯咖啡,他吩咐她将管家老王叫上来。过一会儿,老王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你认识这只手表吗?”他开门见山地问,将手表甩在桌子上。

  老王拿起手表仔细看了看,紧张地回道:“这是不是赵的……”他话没有说完,因为这件事的直接参与者就是他。他本觉得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少爷拿出了这只表就说明已经漏了风声了。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我交给你的事到底有没有办妥?”

  “少爷是知道的,我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马虎呢?”他战战兢兢又必恭必敬地答道。

  “那这又怎么解释?”

  “这……”他擦了擦了额头上的汗回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他挥挥手,把转椅转到对窗的位置上:“你先出去吧!”

  “是!”他刚想出去,又转回头问道:“少爷,要不要我去埋尸体的地方证实一下?”

  “先不用了!赵真真为人张扬、喜好吹嘘。这种全上海只有两只的手表,她不知道向多少人招摇过。想要照猫画虎地仿个一模一样的也是可能的。那些借题发挥想趁机敲诈我的人说不定只是捕风捉影,你现在去查个究竟,反倒中了他的计了?”

  老王出去后,左云天闭起眼睛,用手指支着沉甸甸的头。他一直很重用老王,而老王也的确从不辜负他的信任。赵真真的事情在过去的六七年里闹得沸沸扬扬,赵长贵出动了几乎是全上海的警察也没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怎么会在风平浪静的今天反而有了破绽,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拿起那只让人心烦意乱的表,好好地看了看。渡过了这么多的寒暑,又历经了这么多的变故,却依然光亮如新。实在是有些可疑。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可能上了白浩明的当了。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以白浩明的格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拿着这块表上门讨地盘的,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这时候,一只手从他后面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抚平了他纠结在一起的眉毛。他舒展地笑了笑把那只手握在手里,放在唇边深深地吻着。那只手为了躲避这么亲密的举动轻轻地向外抽动,却被他握得更紧。

  “找我有事吗?”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是少有的欣喜和温柔。

  “嗯!”她点点头:“再过几天就是一鸣的生日了,他一直想要一匹马,你能送给他吗?”

  他冷笑,他知道她找他无非是为了一鸣,否则她只会躲他躲得远远的。“可以,可你拿什么来回报我呢?”

  人不说话,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他快她一步握紧她的手腕将她拉坐在他的腿上,“真没良心,一听到回报,转身就走。”他将头放在她的肩上,轻轻厮磨她的发颈:“我连命都能给你,何况一匹马呢!”

  “那好,你一定要记得。”她起身要走,他却牢牢地抱紧她:“陪我多呆一会儿不行吗?”

  “不行,我和一鸣说好了,要陪他一起做功课的。”

  “一鸣,一鸣,你的脑子里就只有一鸣!”他有些因妒生恨的说。“如果没有一鸣,我在你心中就什么都不是,是不是?”

  “我要回去了!”她掰开他的手,对他的话不做正面回答。

  他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桎梏在墙上,他讨厌她每次对他的感受都视而不见,更受不了自己可以任她予取予求,而她却连一个微笑、一句稍稍温暖的话都不舍得给他。他有着让多少人尊敬和羡慕的地位,他的一句话、一个决定能在整个上海呼风唤雨,他的身边簇拥着无数的千金、名门闺秀,他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顶端享受着最真诚的敬仰。他有着这样一个无比尊贵的身份,可在她的面前,却卑微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怜。“我是你男人!”他郑重地提醒她。

  “你不是!”她冷静的拒绝,冷静到胸口没有一丝起伏。“我这一辈子,生死都只有左云轩一个男人。”

  “可是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除非我死,你可恣意地在我的墓碑上胡写一通。否则,那种占有,永远不会得到我的承认。”她挣脱他的手,缓步向门口走去。那步履间的稳重让人看不出他俩刚刚结束一番让人心碎的对话。

  左云天站在原地,手杵着办公桌,感觉本该火热得可以沸腾的血,正在从脚底开始变冷,并迅速的向上漫延。他看着她留给他的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可此刻的他,对她的恨多过了爱:“别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我绝对是认真的。”

  她‘突’地停下来,仓皇地丢了她的稳重。她像一个雕像一样站在那里,双手微微颤抖。左云天的最后一句话,讽刺的警告了她的自不量力。他不是一个可以坐以待毙的人,每当他受了伤害,他的回报则是更加的严厉。她知道她就是他的弱点,就用冷漠刺伤他。而他,比谁都清楚她的弱点在哪里?他舍不得伤害她,却很知道用什么方法让她为她的所为感到后悔甚至恐惧。“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最清楚。除了你自己以外,你能给我什么?”

  有一滴眼泪地滑落在地上,她不知道是该感谢他的忠爱还是该憎恨他的执着。她从没爱过他,即使他有着傲人的成就和显赫的地位也一样。可他却什么都不明白,他以为凭他左云天,是不可能连一个人都征服不了的。他固执的认为她对他的淡漠和左云轩的死有关。可她不是,她从走进左家的那一刻起就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霸道,不喜欢他的骄傲,不喜欢他的眼神,更不喜欢他像神一样随便的改变她的命运。多少年来,人最柔软善良的心从没因为他的爱而有丝毫的改变,他一直试图走进她的生活,可结果却是离她越来越远。远到让他担心害怕。他没办法地用各种手段威胁她、引她。使她一次又一次无能为力地就范。她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疯人,至少可以摆脱这种溺水似的命运。“我懂了!”

  “你不懂!我要的并不多,只是一点点的好,不再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这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难吗?”

  “是你造就了这样的我。我不是,没法对一个将我的身心都践踏得体无完肤的人,还能够笑脸相迎。”

  左云天咬紧下唇,多年前的一次冲动使她至今仍旧讨厌自己残破不全的身体。可他却没有后悔,因为他不知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他拥有她。“反正在你眼里,我已经是罪无可恕了,是不是?”

  “你也怕罪无可恕吗?”她冷笑道:“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无论是在左家还是在上海,你都不可一世的主宰着所有人的命运,这样的驾驭,是不需要答案的。”

  “我从来都没有为这些沾沾自喜过,因为我真正想要得到的从未得到过。”

  “就要得到了。”她嘴角微微上扬,笑容中的绝望和妥协显得从容而又心酸:“我认命了,我承认我没有勇气和你顽抗到底。你说得对,我的确一无所有。唯一可以交换左一鸣命运的,就只有我自己。你赢了!”

  “赢了你的心了吗?”

  “最少——赢了我的‘心甘情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