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天终于睁开了眼,却仍然没有拿起餐具。他扔下一句‘你们吃吧’就离开了餐厅。不一会儿,左云飞与蒋曼婷也相继地离开。只剩她和左一鸣两个人坚守岗位地坐着。左一鸣有条不紊的吃着饭,丝毫没有受周围紧张气氛的影响。他是这个家里唯一可以忽视左云天的脸而依然我形我素的人,他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沉,不像同龄人那样清澈见底。他不像水云日记里那个斯文有理的左云轩,也不像格开朗爱开玩笑的白玉铃,倒像及了左云天。他现在只是因为还小才无奈的听从他们的安排,一旦有一天他长大了,他傲人的才能和缜密的心思一定让他成就非凡,甚至超过他的叔叔。
“你觉得你的两个叔叔哪个更好一些?”
左一鸣连看都没看她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吃饭的时候是不该说话的吗?”
陆小小说不出话来,在这个家里,即使是面对一个9岁的孩子,也会让你觉得自惭形秽。她习惯了在饭桌上和亲人朋友们自由自在的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虽然没有家教,却过得舒心自在。可在这个对礼节要求的刻板刻眼、循规蹈矩的上流社会中,她心灵上的无拘无束却不会得到认可和尊重。她不是童话里丽幸运的灰姑娘,只是纸醉金迷中的一方瓦砾。不需仔细观察,只要草草了望,就能看出她与他们的格格不入。
她想她与左云飞在英国那段朝夕相处的岁月中,他或许只是为了刻意忘记他的身份才刻意模仿平凡人的大而化之。在他的历史中,因为有了荣华富贵而认识了水云、因为认识了水云而领略了爱情、因为领略了爱情才伤心绝、因为伤心绝而远赴他乡。而这一切的连锁反应使他的格变得翻天覆雨。她恐怕再也看不到水云笔下那个阳光般的少年了,水云的选择抽空了他的热情,而她的死更是奠定了他的阴郁。陆小小开始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无意闯入是可能改变其它人的命运的。如果没有水云,左家或许还是一个和睦满的家庭,左云飞也仍然是那个乐观的无忧少年。可她来了,在席卷了几乎是所有的快乐和平静以后又消失无踪。留下了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的至真至纯。但她仍然感谢她,因为没有水云,她永远不会认识左云飞,哪怕是一个心里不可能忘记她的他。
“你有没有学过《锄禾》这首诗,还是在国外呆了太长时间已经记不得粒粒皆辛苦了?”左一鸣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发呆的陆小小说道。不用想,她一定又在不知不觉中将饭粒搅得满桌都是。她抬起头来尴尬地看着他,僵硬的笑了笑。
左一鸣不再理她,径直走到洗漱间。陆小小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洗着手。“已经吃过饭了,能跟我讲讲你对两个叔叔的看法了吗?”
左一鸣擦干手,将毛巾放在原位。对她说:“你要是喜欢左云飞,就猛劲地追吧!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比较他们呢?看样子,左云天是比左云飞更有吸引力,可是没有办法,有一个人比你快了一步,你已经没有机会了。除非你不介意当他的二房,为他生下一男半,或许还有机会独霸左家的全部家产。但恐怕以你的姿质,左云天很难看得上眼。”
“我才没有这么想,谁对左云天和你们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产感兴趣呀?”陆小小瞪大了眼睛申辩到。
“那以后就不要问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其实左云飞同样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太贪心。更何况以他的优秀配起你来,也实在是太绰绰有余了!”
陆小小无话可说,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解释。左一鸣都不可能相信她的心底无私。她对左云飞纯净的爱只能被理解为另有所图。他们太富有了,富有到想象不到自己出的人格魅力可以作为别人爱他们的理由。蒋曼婷也深受这种偏见所扰吧?否则左一鸣怎么会把这个朝夕相处,对她百般照顾的婶婶称为‘有一个人’!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管他怎么想呢!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她一路跟他到了书房,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人家已经摆明了不喜欢她了,她却还要跟在后面自讨没趣。大概是因为他的不好相处才激发得她越加的想要接近。很少有小孩子像他这样的,傲慢得这么顺理成章。没有做任何的贡献,却高高在上得无庸置疑。从这点上她得知,左云天应该很爱他,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有本事把孩子教育成这个样子。
这个书房是个真正的书房,里面摆满了各或各样古今中外的书籍。她看着左一鸣像模像样地站在红木雕桌前舞文弄墨,那阵式俨然一个真正的书法家。她走上前看了看他写的字,惊讶地说道:“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毛笔字写得这么好!”
“我是不会因为你的赞而感到高兴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懂得书法。”
“我是不懂得,但是你可以教教我呀!”
“何必呢,对牛弹琴,浪费时间而已。”
陆小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是很少生气的。她常常把自己比喻成一只不太聪明的狗,因为笨而非常快乐。她大条的神经让她很难注意别人对她的不甚友好,却牢记着每一个对她有过帮助的人。可这次她听出来了,这小鬼不但不喜欢她,还有些看不起她。她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笔,蘸了墨水在左一鸣的鼻子上画了大大的一个点。
“你干什么?”左一鸣看着她大叫。
“对待讨厌的人就该用这种讨厌的办法!”她抬着头用鼻孔对着他回答道。
左一鸣气呼呼的夺过笔,也蘸了蘸墨水,在陆小小的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用同样得意洋洋的口气说道:“那么我也不用客气了,在我眼中你是更加的令人讨厌!”
“你!”陆小小气得本想大骂他一顿,可看着左一鸣那张稚气的脸,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他不明白地问。
“你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啦!这才对吗!不要整天都摆着一张臭脸,搞得像个怨一样,让人看着都不舒服。”
“爱管闲事的人才讨厌呢?”他背过脸去,可陆小小却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生气。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做记者的都是要爱管闲事的。只有云飞不一样。他不像个记者,倒像个、像个……”她歪着脑袋,心里有种想法,却又不太清楚那是什么。
“像个主编。”左一鸣替他说道。
“对对对,确实像主编。你这个小孩真的蛮聪明,这么难的问题都被你想到了!”
左一鸣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像他这种目中无人、不受控制的人只做个小记者怎么行呢?还是做个领导者把报纸胡搞瞎搞一通,没准会有所作为呢!反正干你们这行的越是乱成一锅粥越是前途无限”
陆小小上前一步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越发不可想象这个小孩的经历和智慧:“我发现你的想法实在是成熟准确得不可思议,你真的就只有9岁吗?”
“你大可不必因为我而觉得自己无知,更不要因为这种无知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从一开始,我就对你脑袋的含金量有所保留。”
“哎!你这小孩真的是……”她站起来,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生气的样子真有趣,有空的时候,你真该照照镜子好好欣赏一下,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呆在左云飞身边那么多年,还是没能让他忘了水云。”
本该更加火大的陆小小被他这句话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僵直了身子发飙也不是,马上压下火气也不是。幸好这时管家来叫左一鸣去试新做的衣服才解了她的围,否则这难看的动作她真不知道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左一鸣走后,陆小小拿起他写过的字仔细地端看。他写了一个大大的“等”字。他在等什么?又有什么好等?他的父亲死得不可追究,他的母亲疯得理所当然。他的叔叔们虽然傲慢却也不曾怠慢他,将来这若大的家业必定有他一份。那么既然他无仇可报、无财可夺又会等什么?他小小年纪却胸怀城府。是什么造就了他这样的聪明睿智,不可一世。他不快乐却也不悲伤,他表现出来的沉稳果绝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左云天虽然冷漠却不残酷,他不会刻意制造他的雄才纬略,因为那必需经历一个不幸的童年,而他是很爱他的。那么能把左一鸣磨练这个样子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可是为什么呢?陆小小想不到更贴近的原因,只有左云天与白玉铃之间谜一样的关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