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铃和羽此时便正站在州桥北岸的御街上,仰着脖子看着从汴河南岸和外诸司不断腾起的焰火。
几日来,两人和寒清流相处甚得,便也渐渐熟了起来,寒清流显然亦是闲极无聊之人,竟能依着羽的作息时间跟两人整天在东京城中闲逛,也因此,线铃终于摆脱了那个令他烦恼的向导工作。但寒清流最令线铃惊诧的,却是他对购物的热情,以及购物品位之高,还远在羽之上。毕竟羽虽然爱逛爱看,但就买东西来说,却不十分在行,但寒清流既有钱又有闲,还是商人出身,对《江湖》中各种商品的研究都非常深入,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三不买:质次者不买、价廉者不买、不喜者不买的原则,好多次令羽都敬佩万分,再加上他女性化的容貌,使得线铃不停的怀疑着他的真正性别。
但是眼下,寒清流却并不在两人身边,因为他受邀参加五更开始的正旦大朝会,此时已经到东华门外排班候旨了。
少了个“万事通”的寒清流,虽然有点不方便,但并不能影响羽融入这新年的喜庆气氛中去。线铃虽然也觉得烟花很好看,气氛很热闹,但他一直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羽会这么兴奋,她向个小孩子一样,每次见到有烟花都要欢呼雀跃一次,记忆中大家一起打怪时羽可是很少这样激动的,即使是她完美的捉弄了队中的几个男生之后也不曾出现过。
线铃正在一边出神,羽突然跳到了他的跟前,兴奋的嚷道:“真漂亮,咱们也来放吧!”说着,拉起线铃来到了“天河楼”的门口。
此时,“天河楼”的几个伙计正在门口放爆竹,附近的地上还堆了几堆小山一样的各类烟花。北宋一代集天下之富于京师,故此,当时的东京富庶奢侈,东京城中的客栈酒店亦是继承了这种风气,它们的服务但求完美,却是不计成本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些烟花爆竹虽是酒楼出钱买的,但若是客人有兴趣,尽可以自行燃放。
线铃倒也是从小就爱放烟花的人物,因此,他蹲下身子,在那大堆的烟花中挑选自己有兴趣的准备燃放,可惜宋代烟花外型跟现代的完全不同,他看了半天,却连一个也不认识。
正在他想随便拣一个就放的时候,羽忽然跳到了他身后,手中举着一个莲花状的烟火,对线铃道:“这个好看!你来放这个!”
线铃正在专心研究那些奇形怪状的烟花,闻言后心不在焉的答道:“你自己放好了,我再找几个好的!”
谁知过了好一会儿,当他终于挑到了一个看上去挺新奇的烟花,直起腰准备去放时,却见羽仍然站在他的后面,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线铃不禁奇道:“咦?你为什么还不放?来,咱们一起放吧!”
听了他的话,羽的脸立刻拉得好长,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的道:“这个,这个,还是你都放了吧!我,我…”
线铃这时才认真看了下羽的表情,凭着近一个月来跟羽朝夕相处的了解,他立刻明白了羽没说下去的话,他笑着接过羽手中的烟花,道:“好!好!我来放,你若是害怕就站到我后面,当心别被崩到。”
羽甜甜的笑了一下,便立刻蹿到线铃身后,双手掩住了耳朵。
随着“嗵”的一响,那个烟花飞上了天空,幻成一阵莲花状的火雨,渐渐飘落,羽又不禁兴奋的嚷了起来。
正这时,从御街上传来了三声梆响,紧接着,又是三声锣响,子夜终于来到了,只听伴着这三声锣响,东京城中所有军巡铺及望火楼上的鼓声皆响起,一时间,鼓声震耳,久久不绝。在宋代,这正是火起之号,其用意有二,一为令城内预设之官家烟火尽起,二者亦是提醒都人防火。
线铃倒是尽知此事,因此,他连忙对已经被吓得变色的羽耐心讲解。但还没说上两句话,只听禁中爆竹之声大作,满城皆闻。接着散于城中各处的一百零八处烟火皆飞上了天,只把整个东京照的如白昼一般,端的十分壮观。
此时,天河楼大堂之上已架起火炉,无论是酒楼客人,还是街上流民,皆被邀入桌前,围炉团坐。这本是当时士庶之家于此除夕常做之事,名为“守岁”,此风传至后世渐盛,甚至进入平常百姓之家,今尤有之。然而在《江湖》这个游戏中,“无家可归”之人实在太多,因此,逢此岁终之时,大多数酒店便点起炉火,充当了这个“家”的角色。
这些聚在大堂之人,一面互贺新年,高谈阔论,一面借酒观看楼外伙计及那些活力充沛的客人燃放烟花,达旦不寐。
在外面放了一阵烟火,线铃也已经完全融入了这喜庆的气氛之中,他一边不停的放着烟火,一边和羽一起对那些漂亮壮观的同声欢呼,只是他倒也还没达到羽那种拍手雀跃的程度而已。
线铃小时候家里穷,虽然喜欢,却买不起烟火,甚至是最便宜的小鞭,最多一年也便买上一挂,因此,他只得跟其他一些孩子拣别人成挂放时没有炸开的小鞭取乐。到了年纪大了有钱了,却有失去了那种玩闹的激情。因此,他一生之中,倒是以这个在虚拟世界中过的虚拟新年最为惬意。
不知放了多少烟火,直到御街上传来奇怪的鼓乐声,线铃和羽才停住了手,只见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人从宣德门那边拥了过来,只怕足有千人之数。
待得他们走近,只见前面是两队带着假面具,身穿五色彩衣,手持金枪龙旗的人走在路的两边,仿佛充做依仗。在两行人之间,有一个身材魁梧,身穿全副镀金铜甲之人,踩着奇怪的步法,在那里扭来扭去。在他身后,两个身高过丈之人,亦身着镀金铜甲,一人手持钢鞭,另一人手持熟铜双锏。再后面还有两人,这二人一俊一丑,丑的那人又矮又胖,脸色极黑,头带小纱帽,左手持笔,右手持阴阳簿,正是判官打扮。那个俊的身高八尺有余,一身白衣,头带方巾,右手拿着一本书,作读书状,只是别人脸上多少涂着些油彩,唯有此人脸上干干净净,可以看得出气宇轩昂,两道剑眉倒插入鬓,透着一阵杀气。他的容貌远比不上寒清流俊俏,不过比起线铃来还是要强上一筹的,除了俊郎外,他身上还有一股英气逼人,绝对的现代酷哥形象。
线铃一时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这个人身上,也便没有细看后面几人,直到羽拉了拉他的袖子,才转过头来,只见羽一脸疑惑,问道;“嗨!线铃,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线铃倒还真看过与此相关的记载,当下清了清嗓子,从容答道:“这些人嘛,显然是大内请来呈大傩仪的,你别小看左右这两排彩衣侍卫,他们可是殿前司诸班直的人,中间那个领头的人扮的是天上的驱崇神将,这人一般来说是教坊中的人。他后面那两个大个子,该就是所谓的‘镇殿将军’――以前冲冠一怒大哥曾提到过――那是真正的将军,这里扮的是两大门神――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再后面那个丑的显然在扮判官,俊的我就不知道了,再后面的嘛――我看看――唔,一个是扮钟馗的,一个是扮钟小妹的,一个是扮土地的,一个是扮灶神的,都是有名的能捉鬼的。剩下的扮的也都是其他的传说中的捉鬼能手和天兵天将。”
他话刚说完,旁边一个好事的伙计接声道:“客官,您不认识那位领头的吗?那位官人可是当今的教坊使,赫赫有名的孟景初孟大官人,那个俊郎小倌儿,却是孟大官人新收的徒弟,名字好象叫做什么江剑峰,据说这位小官人乃教坊中第一的后起之秀,便是皇上也听过他的名字呢!”
线铃闻言皱了一下眉,微微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什么江剑峰怎么看都象是个真正的玩家,但玩家虽也有艺人这一职业,但没有什么职业技能,完全要靠真材实学,因此,从事这一职业者少之又少,更别提达到连皇帝都知道的程度了。
想虽是这么想,但那孟景初和江剑峰一晃眼便过去了,线铃也便没有继续深究,而是又凝神观看后面的队伍去了。
这大傩仪是古代一种除鬼怪小人的仪式,皇家请的这些人,先要在大内禁中进行驱鬼捉妖的舞蹈表演,谓之“收崇”,再一路舞蹈直至南薰门外转龙弯,谓之“驱崇”,最后在转龙弯再表演一通,谓之“埋崇”,从此,皇宫中一年便不会有鬼怪小人或只阴魂妖魔作祟了。这虽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但这种规模宏大的大傩仪仪式却是现代所少见的,因此,以羽为代表的好些人一直饶有兴趣的跟着这一大队人看到转龙弯的仪式结束才回到城里。
当他们再次回到城里时,天色已经微明了。回家守岁的人们都已经打开了大门,纷纷走上大街,互贺新元,宫城方向传来钟声,可以想象得出,随着这清亮的钟声,早已聚集在东华门外的文武百官、举人解首、各国使节,各按次序,鱼贯而入,向当今皇帝献礼贺元,这其中便包括寒清流在内。想到这里,线铃倒有些羡慕起寒清流来,因为他自己不知还要多久才有机会参加这庄严辉煌,代表一国之威的正旦大朝会。
渐渐的,街上行人多了起来,而挑着各种食物、器用、果子、材炭的小贩也渐渐多了起来,东京城中很快便又生机勃勃了。
昨天寒清流受邀参加正旦朝会,无法陪羽和线铃一起过年时,为了表示歉意,赠送了他俩每人五两黄金,线铃倒是百般推却,无奈寒清流心意甚诚,最后竟将黄金抛在了地上跑了,线铃和羽只得拣了起来,收在囊中。
不过这会儿却显出了有钱的好处,本来线铃自从买了那颗兽茔卵后,身上便几乎没有分文了,若非有羽的财力支持,只怕线铃便要在城外露宿了。但纵使以羽的财力,在东京这个《江湖》中最大的销金之所,时间长了也有点力不从心,如今得了这十两金子,倒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挥霍一番了,这至少对羽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乐趣。
因此,一回到城中,羽立刻便命线铃带路,直扑朱雀门外街巷。只是一天不曾来,这里已经大变样了,整个街面上家家悬灯结彩,比较有钱的铺面还在门前搭起了彩棚,里面陈列着大量的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的商品,称得上琳琅满目。在这些铺面中间,间或有几座舞场歌馆,虽然时间甚早,但门前已是车马往来,络绎不绝。街上两人相遇,无论识与不识,都拱手互贺。酒馆茶肆中更是人山人海,经常可见几个素不相识之人,凑成一桌,便聊得不亦乐乎。民间艺人纷纷涌上街头,或说书,或卖艺,引得大量行人聚集围观,好不热闹。街上行人均是衣着光鲜,有钱上户皆置办华贵新衣,纵是小户贫者,亦须衣服新洁,方可上街相酬。
这样的场面对羽来说,不亚于一剂最有力的强心针,更何况如今是囊中充实。线铃看到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神,便知今日情况不妙,这时,他不由得又羡慕起寒清流能得脱此劫了,但也保不准寒清流会觉得这是一种乐趣呢!
《江湖》中的时间只是实际的六分之一,因此一白天的时间怎当得羽的一逛,在她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两人只是草草吃过早饭,午饭由于羽过于专注,根本没有被考虑,到了这时,线铃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只好仗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对羽道:“喂,我说羽呀!天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呃!”羽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还早嘛!再逛一刻钟咱们就去吃饭,好吗?”
线铃无奈,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跟羽争是白费劲,只好强挺着,眼睛向街上望去,想通过分散精神来忘记饥饿。
此时正式朱雀门外大街最热闹的时候,那些大家贵妇一年就只有三天能象这么公开的抛头露面,自然是不肯放过。只见街中尽是些装饰豪华的马车,大抵半挑着车帘,一张张俏丽却不失雍容之气的脸孔便在那窗帘之后或隐或现。朱雀门外大街的宽度不差御街多少,都有五十步开外,平日人最多时,马车也能小跑前进,但今天却不行,几乎所有车辆都在以跟行人差不多的速度列队前进。间或有一两辆马车脱出队列停在路边,便会见到一位华服贵妇从车里出来,或到路边选购新奇物什,或干脆进到酒楼茶肆饮宴。宋代服饰讲究简约朴素,但且不要说过年,便是因为这是一年难得一遇的公开露面的机会,那些贵妇人又岂能不尽情显现自己的华美,既然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纵使有少数几个不堪麻烦的,大概也不得不随波逐流罢!
因此,冲冠一怒形容这是一场古代的大规模的服装展示会绝不为过。甚至可以说,这场展示会的规模便是现代也远远及不上的,因为它是以整个城市为展台,有上万模特,穿着价值数百万贯的衣服首饰进行展示的。
正因为如此,街上的景致将线铃搞得目眩神驰,果然如愿忘记了饥饿。忽然,一条短信跳到了他的眼前,是寒清流发来的:“线铃,你们在哪?”
虽然是初一,线铃又有了一百条免费的短信,但他仍很全面的回道:“我和羽在朱雀门外大街北段,距朱雀门大约二百步,你才吃完御宴吗?”
“中午就吃完了,遇到几个朋友,盘桓了一阵,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就在线铃凝神发短信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大力传来,他立刻便被撞飞在路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回头去看,却见一辆朱红色的马车正在身后一路小跑而去。
一边的羽见线铃被撞倒,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仔细检查。线铃倒是没有什么大碍,毕竟马车速度不算太快,但他身上穿的今天羽刚刚为他挑的装饰性外衫却被划了一个大口子,显然不能穿了。
羽见到她辛苦挑选的外衫被划破,十分生气,尤其是那辆马车明知是刮了人,却连停都不停一下,因此,她见线铃没事,立刻跳起来就要开骂,但转回身去,羽却愣在了当地,原来刚才那辆马车早已不知去向了。
自认了晦气,羽只得又回身帮助线铃脱下已破的外衫,好在羽因为突然有了钱,一口气给线铃买了四五件外衫,因此,倒是不愁换的。
这一下,羽也没了逛街的兴趣,嘴里嘟嘟囔囔的拉着线铃直奔前方不远的状元楼准备吃晚饭。状元楼,由于地近太学、国子监附近,常有应试举子或高中的进士来此就餐而得名,实乃州南最好的酒楼之一,便是平日,亦是食客车马不绝,今日新年,更是客人如堵,嚣哗如雷。
状元楼门前停了长长一溜马车,一直向东延伸到保康门大街,大概有平日五六倍长,这些马车大多豪华奢侈,正是那些入楼饮宴的贵妇人人所乘坐的。
线铃肚子实在饿了,也没注意这些,倒是羽眼尖,一眼便看到路边一辆朱红色马车,正是适才撞到线铃的那辆。
羽见到这辆马车,气便不打一处来,她拉了一下线铃,便待上前理论,却见车帘一挑,从上面下来一个妇人,急步向状元楼奔去。
这个妇人身着碧绿色拖地长裙,裙摆上以金线描着繁花图,上身外罩浅黄色对襟褙子,头梳龙凤髻,金银首饰虽不多,但宝气冲天,想来皆是珍品。再往脸上看,这个妇人姿色中上,但双眉微蹙,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身上的穿戴虽非华丽,但绝对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任取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只是大都已达返璞归真的程度,反而显得有点朴素了,再配上她的气质,可以肯定此女非富即贵。
但羽现在正在气头上,显然已经顾不上去想这些了,她见那妇人已走到状元楼门前的红绿杈子里,连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线铃一把没拉住她,只见她已经扯住了那妇人的衣服,口中道:“别走,咱们有些事要说明白!”
这个妇人带了两个小厮,两个丫鬟,见主人被人拉住,大失体统,连忙上前将二人分开,那个车夫也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一边。
那妇人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羽,笑了一下,道:“小妹妹!你有什么事情,要动手动脚的,还气成了这个样子?”
“哼!人这么多,你们的车还开得那么快!而且把我们这个同伴的衣服都撞破,连停也不停一下就走了!你觉得你们做的对不对?”羽指着线铃对那妇人说道。
那妇人皱了一下眉,望着她的车夫,轻轻道:“子元,有这等事吗?”
那车夫连忙回答道:“夫人,您还信不过小人吗?小人刚才驾车虽急,但也绝不会撞到人的。”
他话刚说完,还没等那妇人答话,羽便抢道:“不可能,明明就是你们的车撞的,这我绝不会看错,最多是撞的较轻,你们没感觉到罢了。”
那车夫倒是很豪横,他听了羽的话,一耸肩,摊开双手,道:“好吧就算是这样,你想怎么样?大不了赔你衣服就是了!”
“我们才不稀罕赔什么衣服呢!”羽说这句话倒是够理直气壮,“你们得给我们道歉,至于衣服嘛!倒还真不用你们赔!”
“道歉?凭你们也配?你们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身份吗?别说只是刮破你们的衣服,便是把你们撞死,我们也不用担责任,你信不信?”那车夫不顾那个贵妇人的阻拦,气哼哼的反驳道。
这一下可把羽也彻底激怒了,她立刻便跟那车夫吵了起来,那车夫也不示弱,两人唇枪舌剑,只斗了个不相上下。这其中,线铃几次想插进话去,却根本没有张口的机会。
就在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的时候,忽然有个人从酒楼中出来,大喝道:“别吵了,有什么事好好说,这样吵成何体统?”
这声大喝声音很大,所有人都不由得转向了那边,却见楼中走出四人,前面一人素布长袍,一身客卿打扮,刚才的话便是出自他的口中。稍后一人亦是长袍箭袖,除了颇为华贵,也没什么太大的特点,他头带方帽,腰间佩剑,身材颀长,长相倒也算得上浓眉大眼,胲下留着三绺长髯――这在《江湖》的玩家中是很少见的。
这人后面还有两人,一左一右,但面无表情,显然是跟班保镖一类的角色。
那贵妇人见了中间这人,不由得面露喜色,她轻轻对线铃和羽道:“刚才我们有急事,车行的确实急了些,撞到你们,十分对不起。”说完,躬了躬身,算是行礼,然后便快步走到了从酒楼出来的那人身边,脸上掩饰不住笑意,说道:“你呀!好容易回来一趟,也不说先回家看看,还得我来看你!”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脸上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讷讷的解释道:“昨天晚上才回来,便立刻到东华门排班,今天早上又是朝会,又是御宴,散了席又遇上几个老朋友,他们非要拉我晚上喝酒,本想下午回家看看,却又有急报来到,处理了一下午,你看我哪有时间回家!”顿了一顿,见那妇人脸上的笑意中仍有一丝嗔怪,连忙拉起她的手,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噢!没什么,我刚才心比较急,让子元赶车赶快了些,将人刮了,人家追上来找说法,不过我已经道歉了,一会儿我们再赔他一件衣服也便完了。”
“哼哼!两个十八九级的小家伙就这么大胆,敢来找我亲爱的老婆大人的麻烦,一会儿我帮你教训教训他们!”
“算了,总归是我们不对,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就别跟别人滞气了!”
“我哪里是生气了,我不过是想给你开开心嘛!…”
不提他们这边说个不停,那边线铃和羽也在小声嘀咕,原来羽见那妇人温温和和的向她道了歉,一时倒也没了脾气,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谁知线铃将她拉住,小声道:“你呀!太毛躁了,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这好象不是撞我的车。”
“怎么会不是,明明一样嘛!”
“你仔细想想,刚才我们换衣服耽误了那么半天,这车的速度又远比我们步行快,怎么可能和我们一齐到这状元楼门前?”
“这…,这,说不定是他们到前头绕了一圈,又转了回来。”羽想了半天,才回答道,只是说这话时底气有点不足。
“好,好,就算是这样,但撞我的马车我看得很清楚,是一匹马拉的车,而这一辆,虽然颜色形状都完全一样,却是两匹马拉的车,这又如何解释。”
“说不定他们中途又加了一匹马呢!”羽这次回答的倒是很快,只是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到了。
他们两个轻声说话,别人倒是很难听清。但是从酒楼中出来的那个人显然耳音甚好,他一边跟那贵妇人说话,一边竟然听到了羽和线铃的谈话,见两人说完转身要走,立刻出声道:“等一下,你们无缘无故拦住我的夫人,还非要他向你们道歉,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羽倒是个勇于认错的人物,当下回头道:“对不起,刚才是我没看清,我现在给你们道歉回去。”
那个男子还没答话,他旁边那个客卿模样的人却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与我家夫人平等待遇,告诉你,便是我家夫人真的撞了你们,凭你们刚才的态度,也够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何况还是你们弄错了。”说完,侧过头看了一眼他的主人,见那男子点了点头,便对后面两个跟班道:“先拿下再说!”
那两个跟班得令,二话不说,便扑向了线铃二人。二人自然不想受辱,无奈只得各自接住一个,招架相还。问题是这两个跟班显然等级颇高,又是NPC,招数间虽不能自创奇招,却也无重大的纰漏,因此十余招一过,线铃还能勉强支撑,羽却已经左右支绰了。
看到羽狼狈的样子,那个贵妇人凑到她的老公身边,小声道:“好了,教训个差不多也就行了,NPC下手没有轻重,虽然城里不会受伤,但也够疼的。”
那男子却看得津津有味,闻言道:“不必担心,你看那个男的,虽然等级很低,但招数甚妙,能将一套最普通的武当绵掌使成这样,真是一个奇才,我看他尽可以再支撑一阵。”
“我是在说那个女的!该不会是你看人家漂亮,想擒下来占占便宜吧?”
那个男子正全神贯注看线铃动手,闻言一愣,这才注意到羽的形势和老婆的表情,连忙赔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让他们住手还不行。”说着,便要下令停手。
正在这时,却停外面有人喊道:“大家住手,先别打了!”
那两个跟班闻言停下了手,回头看了一眼主人,见主人点了点头,便退回一边。
随着刚才那声叫喊,只见分人群出来几人,为首一个正是寒清流,他的后面还跟着四男一女五个人。
羽本来便快支撑不住了,见来的是寒清流,虽然知道他不会武功,仍然喘了一阵,高兴的上前说道:“寒大哥,幸亏你来了,我都快不行了!”
寒清流微笑着冲羽点了点头,走到那个男子和那妇人身前站定,笑道:“孟大哥,华大嫂,怎么火气这么大,欺负我的两个小兄弟妹妹玩儿?”
那“孟大哥”显然愣了一下,才笑道:“寒兄弟,你认识他们?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大过节,只是这两个人缠着华华不放,我才教训教训他们,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来介绍一下吧?”
寒清流闻言,二话不说,将线铃和羽一手一个拎了过来,道:“线铃,羽,给你们俩介绍几个了不起的人物!”说完,指着那“孟大哥”道:“这个家伙叫‘孟梦天’,就是前两天我说的几个走狗屎运当上一品武官的人之一,现任枢密副使兼彰化军节度使知延州,加少保衔,那是西北第一大将,戍边十余年,今年天子在位三十周年大庆,始奉诏返京叙职。这位是他的妻子,华清风大姐,当初是巫山神女门弟子,有名的侠女,著名开顺坪大战后,巫山派弟子星散,她才嫁给孟大哥的。”
接着又指着那客卿模样的人道:“这位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孟大哥手下的首席参军,名字嘛――,噢,对了,叫‘一往无前’,很气派吧?”
介绍完这三人,他又指着线铃两人道:“这是我新结识的小兄弟,叫线铃,这个叫羽,他们的资料你们自己看吧!”
说完,又将跟他一起来的几个人让到前边来,对线铃道:“这几位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接着,他指着最前面一位四十多岁的“老者”(《江湖》中四十岁的人就算是老人了)道:“这位是阶州三川堡的堡主,同时也是开山门的首席传功弟子,绰号大刀镇陕西的苏同辅苏老英雄,也是我们这一票人中实际年纪最大的,苏老,你有四十几了?”
那苏同辅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老,尤其寒清流故意气他,句句带老字,只把他气得哇哇直叫,道:“我才三十四岁,什么四十几了,我真的有这么老吗?”
线铃和羽听了他的话,也不禁面面相觑,这个苏同辅怎么看都有四十以上,没想到竟只有三十四岁。
只听寒清流接着道:“苏老善使一柄锯齿狼牙刀,用上开山刀法,纵横西北无对手,那开山门虽也在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中,但却是小门小派,只有到苏老执掌门户以后――要知道,传功弟子实际就是掌门――方才名扬武林的。”
那苏同辅虽然气哼哼的,但听寒清流也连忙道:“清流太夸张了,我这两下子虽然在西北还吃得开,但要说是打遍西北无对手,也是绝对不可能的,至少我对上侯长青就一定讨不下好去,更别提那些不知名的西夏好手了。”
众人听了侯长青的名字,都沉默了一下,显然这个名字是个忌讳。寒清流沉默了一会儿,也便不再继续苏同辅的话题,而是继续指着一个脸色发青,一身黑衣的年轻人道:“这家伙叫‘闻天音’,原来是华山派的,但现在华山派的人恐怕恨他恨得牙根发痒。”
那闻天音显然是个内向寡言之人,听到寒清流揭他的往事,鼻子里哼了一声。寒清流听他哼声,也不禁面色一变,转口道:“他的剑法、掌法都十分了得,号称双绝,现在他无门无派,最大的愿望就是别开天地,自创一家门户。”闻天音听了“自创门户”这个词,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寒清流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再招惹闻天音,继续介绍下一位,这人却是个和尚,只听寒清流道:“这位出家的大师傅,却是少林寺的一代好手,俗家名叫‘红光照’,法名‘定言’,这家伙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武功高以外,就是个老好人。”
第四个人是个体态单薄的高个子年轻人,他身上穿的十分朴素,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是一个属于到哪都不显眼的人物。寒清流指着他道:“这人叫‘渐进’,是玩家中有名的武器匠师,是能铸造‘通灵兵器’的那种,虽然还不及那几个有名的的NPC神匠,但考虑到性价比,他的武器销路可要比那几位神匠好得多,对了,渐进,你今天刚结识我这两个朋友,出手可不能太小气了!”
渐进笑了笑,憨憨的道:“那没问题,只是我身上一般只带高级原料,明天你们SM我,我一定给你们送来。”
寒清流见他答应的爽快,又道:“这家伙其实也是很有性格的,一般武器匠师在原始设置时,总要或多或少加些力量和体质,可他根本就一点都没加,反而全加在智力和运气上了,搞得开始原料都采不来,不是厚着脸皮管人要就是自己收破烂凑钱买,不过现在他成手了,铸造出的武器无论质量还是成功率可都要比别人高。”
介绍完了渐进,寒清流指着最后那个女子道:“这个‘女侠’叫‘凤南菲’,峨眉派的,是峨眉首席女长老‘都琳’的得意弟子,她武功高,根子硬,精通暗器。人是没得说,只不过有时有点小心眼,你们要提防些,尤其是羽你这样的美女。”
话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寒清流已经被一件“暗器”打倒在地,线铃他们仔细一看,都笑了起来,原来打中他的暗器,却是凤南菲发射的钵盂,原来凤南菲听得寒清流嘲笑她,顺手便抢过了定言腰间的铜钵盂,以“回旋风”的手法发出,正中寒清流面门,只把他打了个满脸金星,总算东京城里不能动真正的暗器,他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凤南菲一钵盂击中寒清流后,手轻轻一招,那钵盂却在空中绕了个圈子,回到她的手中,确是十分奇妙。线铃这才打量了一下这个女暗器高手,凤南菲虽然没有羽长得明艳,但也算得上是美女了,尤其她高高的个子,丰满的身材,恐怕还要在羽之上。她身穿普通的及地长裙,腰间收紧,充分体现出了她纤细的腰肢,此女手指修长漂亮,线铃暗地里估计,她在现实中没准是个弹钢琴的。
这时,寒清流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龇牙咧嘴的道:“我这两个朋友的资料,你们也自己看吧,走,孟大哥,我们进去喝酒聊天,我请客。”
线铃从旁边凑上来,一边扶住寒清流帮他掸尘土,一边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问道:“寒大哥,你们是和孟大哥约好来这聚会的吗?”
还没等寒清流回答,耳朵尖的孟梦天已经接过话答道:“当然了,我们几个都是老朋友了,这次我和同辅一起来京,他们便说要在正旦朝会后请我们喝酒,只是我想回家看看,便定在了晚上,没想到因为紧急公事耽误了,只好让你嫂子过来。”
说到这里,孟梦天好象又想起了一件事,接着对线铃道:“你刚才使的是武当绵掌吧?我对你的掌法很感兴趣,一会儿我们可要好好聊聊。”
这时,众人已经来到了包间中,做东的寒清流一边将大家让入席中,一边向孟梦天道:“孟大哥,你这次回来要什么时候走?我帮你安排一下行程,据说还有很多老兄弟想见见你呢!”
“噢,不急!我去年打了个胜仗,把‘兴银州’那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因此这次面圣,皇上很高兴,可能会将我留京任职,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回延州了。”
话音刚落,包间中便是一片欢呼,尤其是华清风和寒清流最是喜形于色,只有苏同辅知道两人一起来却只他一人回去,脸上颇为落寞。
一直心存疑问的线铃,见到他们如此高兴,实在忍不住,问道:“咱们《江湖》中不是有传送点吗?难道从延州到京师就这么难吗?”
寒清流倒没想到线铃会问这样的问题,但想莫名其妙的问题是典型的线铃式思维方式,他现在多少也有些被传染上了,因此,他很理解的耐心回答道:“这有几个原因,一是任军职的人不能随便擅离职守,更别提不奉诏便返京了;二是军中不许携带家眷,因此华大嫂也不能常住军中;第三是咱们大宋境内传送点分布规律是京城附近较密,越往边境越少,在西北,最远的传送点也就是长安的,但从长安到延州,还有十天的路程,而路上少有人烟,却多强匪和夏、宋的流兵,十分危险,因此,无论从那里回京还是从京师去延州,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他这里正不厌其烦的给线铃解释,那边酒菜都已经摆好了,苏同辅耐不住性子,听他告了一个段落,立即举起酒杯,道:“今天大家久别重逢,又有华嫂子和两个新结识的小朋友在,我们一定不醉不归,来,干杯!”
“干杯!”众人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