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平安冲入林中,将身后的叫喊甩在了远处,才停身慢步而行,不住四望,满脸的谨慎。
打落水狗这种事,这世中不愿的人,屈指可数,而如易平安这般的人自然是位列不了其中的,只不过,若是落水狗的牙比自己的拳头都要厉害几分,那么你便是说尽了万般的好话,易平安也是不会去打的。
所以,易平安走在枝繁叶茂的林中,看着静如深夜一般的四周,心中犹豫不已。
是就此回返,还是原地休息?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过了一小会,鼻中适应了林中新鲜而清爽的空气后,易平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几欲令人作呕。
他抬手就要掩鼻,这才发现,一身上下无一不是褐红血色,而衣物的菱角处依然有粘稠的浓血在缓缓低落。
那一段血腥、暴虐的场景立刻重又浮现在脑海中。
他抚腹弯腰,肚中翻江倒海,“尔”的一声,吐了个昏天暗地。
而后,他慌乱的从地上卷了几片树叶,塞入了鼻孔,张口呼呼的喘着。
整个人都有些乏力了。
抬头,看着四周,心中大苦,视线之内,在林木之间除了杂草落叶就是落叶杂草,连个小小的积水坑都寻不到影子。
易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密林边际,又看了一眼前方静静浓林,轻轻一叹,摇了摇头,迈步向前走去。
此刻折回,不说他人是否耻笑,就凭这一身血污,自己也是很难接受的,而百花谷众人入林也有一段时辰,想必这周近也并无飞鹰门的余孽了。
想是如此想,易平安的一双眼却是溜溜的转个不停,脚下的步伐也是又慢又小,偶尔远远的见到异常之处,不瞪个清楚,便就不会挪步。
如是,走了一会,大概走了百余丈的距离,半分的水影也未能看见,而林木却越来越粗壮,枝叶也更加的浓密,光亮也是越来越昏暗了。
易平安停步,看着头上、前方处处都可以藏上二、三人的厚密枝叶,心中“咚咚”的敲起了退堂谷。
有风吹来,易平安脖间一凉,有细小异物落在其上,他大掌一拍,侧目一看,顿时惊魂魄散。
掌中的是鸟屎,但余光瞄见的却是上方微微耸动的大片林叶,在那其中,有寸许的腰带杂在其间,不住飘动。
有人!
易平安顿时整个人都僵了。
别看他可以飞石助人夺命,别看他可以残杀老者,那仅仅是因为,杀人的,不是自己。
而眼下,他正独自一人!
怎么办?
落荒而逃?双脚能跑过这种飞来飞去的家伙不?
拼死一博?可自己的手头上可是连个硬家伙也没有啊!
藏在枝叶中的飞鹰门弟子见浑身浴血的易平安斜目盯着自己,想起这凶魔的狠厉行径,心中更是慌乱无比。
他看见自己了。
他在想什么?
想怎么杀我吗?
惊惧之中,胯下一松,非但尿湿了裤子,整个人也是“哎呀呀”的从上掉了下来。
树枝断落,树叶纷飞。
一件明晃晃的事物先于飞鹰门弟子落地,掉在了易平安身前的不远处,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寒光闪闪。
易平安看的分明,但实在也是被唬的不行,尽管心中在不断大力呐喊——去捡了过来,但双脚却是一动未动,挪不开步子。
飞鹰门弟子摔落而下,也顾不得是痛了是伤了,急忙翻身跪拜,不住的垂首磕头,哭喊道:“饶命啊、饶命啊…”
易平安见此情形,惊出的一身冷汗顿时就少了许多,脑中也有些活络了,想起在翠玉居中那些狂莽的吹嘘,心头一狠,颤着声道:“你、你见了我,难道还想活?”
飞鹰弟子听了这话,屎都快被惊了出来,至于那颤声,听在耳中也就更加显的冷酷和无情了,头磕的愈发的紧了,口中说的自然也就是那套俗的不能在俗的求饶话语了:“…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
易平安见此人竟也配合,心中又是一稳,瞄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强自转过了头,看着前方,道:“捡起家伙来。”
“啊…”飞鹰弟子一楞,随即不住叫唤,“…不敢啊、不敢啊…”
“哼,”易平安也算是入了戏中,又加上平日里口舌也练出了几分斤两,到了这时候,那别人的台词是一句句的往外蹦,“叫你捡你就捡,难道还要老夫送到你手里不成。今日老夫也有些累了,不想多造杀孽。你若想活,自己断了右臂,老夫也就不为难你了。当然…,哼哼,你若是想试试老夫的手段,老夫…”
“不敢、不敢。”飞鹰弟子眼见恶魔给了条活路,哪里还会想什么,狗一般的爬了过去,捡起了匕首,看了看跟了自己这么些年的右臂,又看了看前方那负手傲立连余光也不再看自己的凶魔,哭了几声,一狠心一咬牙,划拉了下去。
“啊…”
飞鹰弟子左手紧捏血流如泉的断口,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几下,滚着身子,朝着别的方向翻去,一刻也不敢多留。
易平安眼见飞鹰弟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林中,整个人顿时间就软了下来,坐在地上,呼着长气,心中不住的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许久,易平安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到了这时候,易平安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管他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说来讲去,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再有下回,鬼知道还有哪尊菩萨会保佑自己。
目光移到了地上那把血色汪汪的匕首上,想了想,走过去捡了起来,随手往腰后一别,跨着大步,离开了这鬼地方。
只是这一回,易平安走了许久都没走出密林,而天却也在这时渐渐的暗了下来。
易平安看着四下模样都差不得太多的树木,心中惨叫一声:迷路了。
他又四下望了望。
秋风微微,树叶瑟瑟,斜阳的余辉拼尽了全力挤了几丝到这林中,增不了什么亮,反而是把林木盘错的阴影显得更加的狰狞可怕了。
易平安毕竟在伏牛山呆惯了,倒也不怕,只是腹中在经历了这些折腾之后,在使了劲的咕咕叫唤,而他也清楚,到了夜晚,就凭这一身的血腥之气,自己闻着是难过,但在那些林中猛兽来说,这可是饱餐的浓香。
他硬了头皮,胡乱选了个方向,走了进去。
林中渐渐的黑了下去,不知名的虫儿开始了欢叫,而远远的地方也开始有嘶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
在无数次昂头从枝叶间好不容易露出几丝的空隙只看见空荡的夜空后,易平安额头起的汗已经是一层密过一层了,若在寻不到出路,今夜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停步,在周旁选了棵粗壮且高大的古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弦月孤照,天空阴沉。
易平安站在枝头看着面前幽静一片的阴影,苦笑一声,说不得,今夜只有在这树上苦熬了。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心中突然有些高兴了。
在那不远的地方,在一片如天际一般的阴暗中,横亘着一道连绵的山岭,而就在不远处,隐隐的是个不高的山头,但就其四周而言,却颇有些傲立鸡群的意味。
站在那里的树头,若是他们御剑来找寻自己的话,应该是更能发现自己的。
易平安想着,又看了看四周,见无什么动静,急忙下了树,也顾不得是否在这寂静林中会惊扰什么野兽,迈开了步伐,朝着山头狂奔而去。
一路急奔,夜风冷冷,在慌乱中摔了几个跟头之后,易平安终是气喘嘘嘘的跑上了山头。
但马上,他怔住了。
这山头上的林木,并不象这一路来时所见的树木那般的茂盛,有些稀疏、有些凋零。而就在这有些萧索的山头上,在冷月光华下,易平安分明的看见,在前方那一棵很粗壮的古树下,盘膝而坐的,正是与独孤行大战而败的男子!
这一下,玩完了!
易平安懊悔着,手悄悄的移向了身后——只有放手一搏了。
男子没有睁眼,不是没有感觉到易平安的存在,而是此刻,睁与不睁并无区别!
自与独孤行一战之后,自己体内经脉大伤,而最后时刻又是使了“爆气诀”这样的咒法,虽然借此逃脱远去,但到了此地却也不得不落地调息疗伤,因为前方,就是——迷失沼泽!而以自己这灯干油枯之境,入沼,就便和自寻死路一般。只是万没想到,这一停下,“爆气诀”的反噬竟接踵而来,若不是自己修为高深、心境稳固,只怕就早已气血倒流、暴毙而亡了!而此刻,面对着这一脚踢飞、双拳捶死飞鹰门门主的少年,自己就和猫爪下的老鼠,除了束手待毙外,又能怎样?
内忧外患中,所以他没有睁开双眼,只是低声道:“少年,你要杀我吧。”
易平安的手停住了,嬉笑一声,道:“嘿,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我为何要杀你。”
男子突然睁开了双眼,凶光毕现,沉声恨道:“可我,却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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