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远远地有数骑正消失在地平线上。
“油子,指挥骑兵,跟我来!”连光叫道,手里的马鞭扬起,突然,一支有力的大手阻止了他。“等等,连将军,不要追了。”他奇怪的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怎么,黄将军,为什么不追了,左梦庚可就在眼前了!”连光的语气相当急促,而黄得功却一脸的悠闲,仿佛这战场与他无关似的。“连贤弟,我黄某人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知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臣服那新朝廷了吗?在说,有韩子温……”连光不解地说。但却也停止了对左梦庚的追击。“哈哈,你不见近来朝廷很是奇怪吗!我们还是先在这湖北修养,看看朝廷如何再定夺。”如此,连光有些迷茫了,诚然,在南京事件之后,商会对他的补给就完全断绝了。粮食还可以筹措,但很多火器的弹药却没有这么容易弄到。就连基本用来包铅弹和火药的油纸也成了军中配给的物品。很多战士都开始使用那种劣质的黑火药来装填,这导致了部队的战斗力受损,很多时候,广州军都是靠着肉搏战才取得胜利的。连光现在更多考虑的是通过对朝廷的效忠来得到一个稳定的补给体系。用生命来换取战争的胜利,不是他所期望的。
而远在南京,在那里,杀戮,远没有完结。
恍惚间,意识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但随后而来的却是一阵巨痛。
“啊!”韩子温不由的叫了起来。“韩爷,你醒了。”是六子的声音,韩子温打量了四周,高大的铜柱,雕龙舞凤的回廊,他还在大殿之上,,他躺在一块毛毡子上,对接起他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韩子温依旧感到肩膀上的阵阵巨痛。但咬着牙想了解现在的情况,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而他却不能掌控局势的发展,令他感到后脊发凉。他刚刚的举动,无异于拿生命在赌博,现在他急切的想知道是输是赢。
“让我起来!”听到殿外传来的喊杀声,韩子温强打着精神想要支撑起自己。六子忙把他扶起来,顾不得检视自己的伤势,韩子温就向殿外走去。
没几步,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在这大殿上,只剩下了广州军的士兵,史可法,陈子龙等一干大臣全都消失不见了。“史可法呢,皇帝呢!”他的问题刚刚说完,就见到了横躺在龙椅后面的弘光。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弘光那双登大的眼睛,似乎表达着其生前的疑问。
“怎么,会这样……”韩子温一下子为局势所惊呆了。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只要把弘光控制在手中,史可法自然好对付,但现在,似乎他要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了。
六子显然对局势有自己的见解,“韩爷,是救国军,他们正在扫荡整个皇宫。我们的人都在这里。”
“救国军?”韩子温更是疑惑了,“那史可法呢,那些大臣呢!”
六子无奈的说:“都给救国军带走了,我们没有弹药,不过他们也没有把我们怎么样!”本来,广州军的弹药储备就不充裕,刚刚又见到韩子温倒下,更是向敌人倾泻火力来发泄仇恨。等数千救国军压了上来,六子却也束手无策,本来他也只有数百人而已。好在他们并没有为难广州军,只是带走了史可法等大臣,还为韩子温做了初步的包扎,好在那铅弹只是擦过韩子温的肩膀,但因为失血过多,这才让他昏迷了好一会。
“我要见救国军的指挥官。”韩子温如此的虚弱,当字字却坚定无比。他试图离开六子的搀扶,但却一个踉跄,六子眼明手快,立即又扶住了他。
“韩爷,你看,现在你的伤势……”
六子没有说完,韩子温就打断了他的话,“去,张小三,找到救国军的指挥官。我不要紧的!”他对另一个广州军士兵吩咐道,说完之后,他缓缓步出了大殿。
看来这里得到了一定的清理,已经看不到有尸体了,但那青砖上的血迹却显示着刚刚这里经历过的残酷,已经凝固的血液几乎染红了整个广场。
见到韩子温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李,李定国?”韩子温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生擒了他之后,韩子温和连光都没有在对他有进一步的处理。现在却出现在这,不得不让韩子温感到奇怪。
李定国倒没有韩子温这样表情丰富。“韩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谁,这城中谁有如此力量,等,你现在是救国军,章由乾……”韩子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叹道,“看来给人当了枪使,章有乾在哪里!”
李定国的表情顿时严厉起来,能如此只快的分析出事情的原委,看来,这韩子温确实不是简单的人物。难怪主上如此礼遇这韩子温了。“主上就在不远的御花园,韩公子这边请。”说完,拱手作揖,请韩子温随他而去。
“不用搀扶了,我自己可以。你们呆在这,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韩子温对还扶着他的六子吩咐,一手掩着伤口。跟着李定国离开了。
一路上,不断有散乱的宦官士兵的尸体出现,倒是宫女却绝少见到。不过这样子也让人感到肠胃翻腾了,好在韩子温也经历过比这更血腥场面,也不在见怪。但脸色却决不好看,表情相当的僵硬。
渐渐的,两旁的尸体开始少了起来,到最后,连血迹也绝迹不见了。一出风雅的水中楼阁出现在韩子温面前。若不是两旁是不是出没的军人,韩子温倒真认为出了这修罗场。
来到门口,李定国恭敬地站在门口,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主上就在里面,公子请。”韩子温看了看这精致的小楼。放下掩着伤口的右手,对李定国施礼道:“有劳将军了。”然后,踏入了小楼。
推开房门,韩子温脸上没有惊讶。他笑了,那是一张他再也不能熟悉的面孔,那个过去韩子温避之不及的灾祸之源,南洋商会的大股东。
“怎么,见到朕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吗!”在韩子温看来,这种见面有些滑稽,那僵硬的神情,全然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章公子,应该是你要向我说明些什么,才是吧!”韩子温回复以彻底冷漠的话语。章由乾,文建号的老板。但现在,他自称朕。在这天底下,应该只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称呼。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对此,韩子温却也清楚的很。
“说明!”那张脸孔完全是一种惊讶,惊讶在这情况之下,他韩子温倒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时候,救国军可以越过商会,擅自行动了。”韩子温接下来突然发问,他的正气凛然纵是章有乾也为之暗暗折服。
坐在堂上的章由乾似乎对韩子温的冒犯没有丝毫的芥蒂。“向你说明什么!商会,我这么做可说是救了商会!”他有些冷笑着,“再者,你眼下的处境可没有让你如此持傲的资本。”
韩子温的回答简短,但却浑然有力,“我是没有,但也许连光会有吧!”那由苗人和广州军组成的大军现在还在连光的掌握之下。韩子温说的很明白,这就是一种威胁。拥有近两万部队的连光可以应对任何挑战。包括救国军,这点,不仅韩子温深信不疑,就连章由乾也不得不承认。
“这里,你知道吗!曾经流淌过我先祖的鲜血,这天下,本来就是我的!”章由乾没有回应韩子温那赤裸裸的威胁。转而陈诉起一段关于这宫廷中被尘封的往事。一个叔叔夺取侄儿皇位的故事。
“伪帝朱棣一脉,窃取了我大明百年的江山,现在,是交还给我这建文后人的时候了。”
“处心积虑,在南京掀起如此巨涛,撤还江淮的军队,给靼子再次南下打开大门,就为了这,章,不朱由乾,天下,真的如此惹眼吗!”韩子温的质问有些无力,他的理想,可能并没有人能认同吧!而朱由乾,却然越发慷慨起来,“这天子之位,本就是我家的,让朱棣平白给巧取豪夺了去,韩子温,当今那个蛤蟆天子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清楚,这样的天子,怎么可以在兴我大明,让百姓安乐。”
“天下,百姓,不过是你们这些人眼中的玩物……”韩子温还没有说完,朱由乾就突然咆哮起来,“玩物,你知道当海外弃民的滋味吗,你知道那些红毛夷人看我明人的眼神吗!你知道,从小就算是富甲天下也要受人鄙夷的感受吗!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当朝那班浑人,昏君,让我大明的子民在海外做不成人。你知道吗,从小,当知道我体内流淌着的是皇家血脉,我就发誓,要让四海朝拜,宇内臣服,让我大明百姓不管到那里,都可以以是大明子民而骄傲。”
韩子温楞住了,他看到,在说这些话的同时,朱由乾脸上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作为现代人,明之后,中华所受的屈辱他是最有体会的。朱由乾所说的,深深地震荡了他的心神。
“为什么,利用我!”良久,韩子温颓然道。
“还记得在零丁洋上的那一晚吗!是你,在朕心中扣开了一扇门。你,才是朕真正的知己。”朱由乾的话不由把韩子温带回了那个风高浪急的夜晚。在那摇曳的甲板上,两个年轻人的畅所欲言,一个中华梦开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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